中国壁画历史的研究

人类本性，以求美为至高目的。人知人之爱美，即利用美术以为生活竞争之一种方法。美术在处理人生的指麾之下，或以显章伦理，或以宣示教义，或以点缀社会之种种，秉承于一切所谓道德与知识以尽其用，其本性之丧失，盖已尽矣。顾美术与生活作用，有同一之倾向即美术与实用，有不可分离之关系，实为学者所共识。惟能促动美感与实用之外，则其术亦有足多者，此壁画史之所以有研究之价值也。

初民茹毛饮血，惟食是图，纵有爱美之性，尚无表美之术。稍进，生活或有剩余溢为游戏于无意中始有美术之表现。之能文身，则已不仅爱美，兼含其他生活作用矣。——人性爱美固无过于爱其身之美；又生活于渔猎游牧时代，就自然地环境，多取象于鱼虫禽兽之佳丽者文诸身，或以诱其偶，或以威其羣，适成其为野蛮民族之美术。更进而入农耕时代，衣食居处，渐以完备；美术思想，亦随进步，于是推用文身之术于种种器物，冠服旗章，类有纹饰，而壁画之风，亦于是启。古壁画之起源，虽未能确断在何时日，要在农耕时代则似可信。

壁画之作，原为粉饰点缀，用增美观。旋因社会进化，生活繁复，利用之处益多；其取象寓意，常随各时代政教风俗之变迁而异，盖即所谓秉承于一切道德与知识以尽其用也。惟其与政教风俗有密切关系，遂为社会——无论贵族平民——所重视。中国自汉以还，胡元以前，壁画之盛实凌卷轴；其制作多系当时名家手笔，奇伟富丽，真足表示泱泱大国之画风。惜沧桑易变，此种奇伟富丽之名迹，尽随所依附之建筑物，夷为荒烟蔓草，至今人之言画迹者，只知有卷轴而不知有壁画，即有麟凤仅存，偶被发现，如敦煌与化寺等一二残壁，已足以惊动举国之好古家而使其欣喜若狂。诚以中国绘画，自元代以还，山水盛行，人物骤衰而壁画亦少有作者。明清因之，即有作者，亦随意涂抹，不拘道释人物山水花鸟草虫，以寄雅兴而已。旧迹既毁，新迹不继，宜乎国人几忘固有奇伟富丽之壁画，顾从记载而观之，犹可得其史概也。

一

史皇实始造画，其时始有宫室，是否即以画为饰，渺不可考。谓黄帝尝图神荼鬱壘于门，画在应用上，似与建筑物甚相接近。夏后氏以蜃浃垩壁，已注意宫室之美观。至桀则有瑶台琼室；商纣加厉，朝歌邯郸间皆为离宫别馆；此种宏丽之建筑，雕刻绘画之施于栋壁者，当有可观。至周画缋之事，别官相须，取象设色，动合礼制，旗常尊彝之外，尤重壁画：名堂四墉，有尧舜之容，桀纣之象，各呈善恶之状，用昭兴废之诫，孔子尝观而叹美之。且周盛时，褒赏功臣，往往形之图画，其有大勋劳者，则绘其像于名堂之墉，周公图像，即其例也(略见孔子家语)诸侯之国，亦多有壁画：楚号蛮貊，其先王之朝及公卿祠堂，亦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诡及古贤圣怪物行事。（略见王逸楚词章句）盖周人无以话称专家，而建筑师之兼擅绘画者，则不乏人，公输班其选也。故当时建筑上的美饰――壁画，制作必多，惟其用意取材，似不外乎“礼制化。”秦人好建筑，阿房几千万落，古今传为宏构，其间画饰，不见籍记，姑置勿论。至汉，则宫室殿阁，多有壁画：文帝三年，于未央宫承明殿画屈轶草、进善旌、诽谤木、敢谏鼓、獬廌；（略见文苑英华）武帝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略见汉书郊祀志）宣帝甘露三年，单于始入朝，帝思股肱之美，逎图画其人于麒麟阁；（略见汉书苏武传）他如周公礼殿之画盘古三皇五帝君臣与仲尼七十弟子，鲁灵光殿之画天地品类羣生杂物奇怪神灵，皆其例也。或取象鬼神，或取象圣贤，耍皆各有用意，或以劝善，或以厉行，非徒以为美饰。甘泉宫之图休屠王阎氏，（略见汉书金日碑传）未央宫之画赵充国像，（略见汉书赵充国传）一以垂母范，一以美将功，此种绘画，汉时实为特多。顾贵族私室壁画，有出乎礼教之外者。景十三王传：“海阳嗣，十五年，坐华师，为男女赢交接，置酒，请诸父姊妹饮，令仰视画。”此种绘画，前未之见，实为后世春画之滥觞。东汉尚节义，绘画一受礼制之支配，循吏、烈女、孝子、高士、如胡广黄琼陈纪延荐高彪李业

叔先雄许杨等皆为图像，而孔子及关于孔子之故实，图者尤多。图画地方，除宫殿外，郡府厅事，及祠庙墟墓之壁间，往往有之。盖壁画之应用，至是较为扩充，即制作亦渐繁杂，于个人画像外，有作历史故实之描摹，风俗现状之写真，动植飞潜亦能随景点缀。且汉画之施于壁者，郡府厅事多系诸君画像；（略见后汉书郡国志）如在祠庙石室墟墓，似多加以镌刻，——或未加镌刻者，早已磨灭，而镌刻者得流传及今。或画自画，镌刻自镌刻，各为一种，未可武断；然画而知镌刻以求垂久，则亦壁画史上之一进步欤？——其制作之佳者，如李刚石室，四壁隐起，刻为君臣官属，龟龙麟凤之文，飞禽走兽之像。鲁恭祠庙，四壁隐起，刻自书契以来，忠臣孝子贞妇孔子及弟子七十二人之像。（俱略见水经注）朱浮墓石壁刻东服人物平生随品。（略见米芾画史）不其令董恢阙刻子孙展墓之状。而孝堂山祠武梁祠诸石刻，制作尤称富美。（俱略见隶绩）

古代画迹，不可得见，汉以石刻故，始克存其仿佛以传后世，使吾人尤得以此推见古代绘画，递嬗及汉，其用笔、取象、存义、有如诸石刻者。然虞人以画名者凡十余人，或工布色，或工牛马，飞鸟、各有擅，石刻画样，究为谁作，无从考见；或即一般工匠所为，亦未可知盖汉以前，作画者但为实际应用而动手，非若后世将卜声价而乐于署款，故画迹与画家，无从比附。惟统观诸石，虽繁简有殊，而描绘古拙，如出一手，是亦可见当时之画风矣。汉后佛教传入渐盛，壁画风尚，为之大变，盖由“礼制化”入“宗教化”也。

二

佛教之传入中国，究在何时，其说不一，耍在东汉初时，中国已有佛教，其传入之方向，或谓东南从海，或谓西北从陆，亦难明辨。当汉哀帝光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从大月氏王伊存口受浮屠经。时大月氏已盛于中亚，崇奉佛教，秦氏往受经，不得谓无因。后汉明帝尝梦金人以为佛，潜蔡愔等求佛经于天竺，偕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乃为释迦之像，明帝命画工图佛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略见魏书释老志）又或谓愔等自大月氏赍归白（）画佛、雕像、经典，于洛阳城西雍门外起立佛寺，即所谓白马寺者，于其中壁，作千乘万骑羣象遶塔图；而天竺僧随中国使者同来，之摄摩腾竺法兰，亦曾画首楞严二十五观之图于宝福院。是佛教传入西北从陆之说，有足据者。顾汉明求法时，西域交通正中绝，使节往返，为事实上所不可能，梁氏佛教之初输入，谓为根本不能成立；图像当属附会。搨自成都佛寺古殿画壁之受经图。人物十有一，即绘摄摩腾，竺法兰入汉献经像图，相传系汉魏间笔，而苏魏公谓观其衣冠服用，若后魏周隋制度，疑彼时画工创意所造。于是有谓佛教传入不自西北而从东南。汉自武帝刻意从滇蜀通印度以来，不久即由合浦渡海，而达印度之建志补罗国，南地方，已与佛教之国相交通；后汉永平八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奉送缣帛赎愆，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赍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赠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略见后汉书楚王英传）可知佛教在永平间，已布行于楚。又丹阳人笮融在徐州广陵间，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作黄金涂像，每浴佛，辄多设饮饭，布席于路，其有求食及观者且万。（略见后汉书陶谦传）融与曹操同时，当为吴人，其信奉佛教如此，则佛教传入东南从海之说，有足据者。二说各执一词，顾以画史证之，则后说似较前说可信。盖汉代能画之士，见诸记载者，不下十余人，皆京洛间产，未有以画佛名者，而中国人之画佛者，实始吴之曹不兴。曹氏能连五十尺绢画一像，心敏手捷，须臾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亡遗尺度，其笔力伟大，固宜于佛画。时由海道来之天竺僧徒，挟其佛画首至吴中，曹氏又多得观摩，故能习之。及其弟子卫协，遂以画佛名，称中国佛画之祖。协、晋人，其弟子顾恺之，始于瓦官寺壁画维摩诘像，轰动一时。——兴宁中瓦官寺初置，僧众设会请朝贺鸣刹注疏，其时士大夫莫有过十万者，即至长康，直打制注五万。长康素贫，众以为大言。后寺众请勾疏，长康曰：“宜备一壁。”遂闭户往来一月余日，画维摩诘一躯。工毕，将点眸子，乃谓寺众曰：“第一日观者请施十万，第二日可五万，第三日可

任例责施。”及开户光照一寺施者塡咽，俄而得百万钱。（略见历代名画记）自三代秦汉以来，壁画皆施之宫殿祠堂，多作圣贤忠孝诸图像；至是更有一种施之佛寺而作佛像之壁画焉。故顾氏之维摩诘像，实为中国壁画见佛像之始。维摩诘像，作清臝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其后陆探微张僧繇效之，皆勿能及。盖顾氏画绝，阿安称为自苍生以来未之有，其作此壁至闭户往来月余日而始成,宜其开光之日，俄致百万施钱，亦因时人信奉佛教崇拜佛像有以使然。自是寺壁佛画渐盛，名寺类出名手，历晋而南北朝，寺塔建筑几遍宇内，壁画之多，不可胜记，或以为礼拜之对象，或以为庄严之点缀，或以为劝诫之工具，名匠巨工，几无不解衣擎笔，调金敷彩，奔走寺塔间。其名手画壁之可考见者如下表： 寺瓦龙本永王光研安天一华兴陟栖静惠皈空甘法长景报与 官宽纪业官相石乐皇乘严国屺霞乐日依观露王庆公恩圣名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山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所 在地 江剡江会江吴金江 陵 中 陵 稽 陵 县 陵 陵 昆润江江江江长上浙永江江会江 山 州 陵 宁 都 都 安 都 西 嘉 陵 宁 稽 都 画晋史同南沈丁智梁同同同同张同同同田袁宋顾江同张同者 顾道上 齐标 光 积张上 上 上 上 善上 上 上 僧子陆骏僧上 儒上 恺硕 宗菩僧果 亮 昂 探之 宝 童 之 测 萨 繇 微谢灵运 东草何逮开北永大大光恩安堂后善业宣福定云明觉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江江江江上邺长邺上长洛 都 宁 宁 都 都 中 安 中 都 安 阳 同焦陆同北杨同刘周同袁上 宝整 上 齐子上 杀田上 子愿 曹举 儿 僧昂 仲亮 达 “南朝三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方佛寺之多，远过北方，以上所举名寺，多在今江浙一带，而佛画家亦多系江浙人。壁画在南方者，晋时瓦官寺之维摩诘像，已得轰动一时；在北方者，至北齐曹仲达之画开业寺始较着名，是殆当时佛教南盛于北之一证欤？盖其因五胡之乱，晋室南渡，中州士夫，避难江左，身遭离乱，情趣消极，黄老清谈之风，益足推助南朝佛教之盛行，凡庄严佛像，粉饰寺塔，无不尽美。故当时名手擅长佛画，其见诸寺壁者，除上述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诸大家外，如南齐之蘧道愍，梁之解倩，皆以擅为寺壁称；而顾陆张尤着名，称六朝三大家。顾氏画手简古，笔力圜成，罛隆色理解，傍直向背生意隐显至于塑工争胜，不似从笔墨来。（略见广州画跋）陆氏参灵酌妙，动与神会，笔迹劲

利，如锥刀然，秀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懔懔若对神明。（略见画继）张氏善图塔庙，超越羣工，朝衣野服，古今不失，奇形异貌，殊方夷夏，解参奇妙。（略见绩画品）而寺壁佛画，至张氏出，则更进一步，而呈新异之观。所谓夷夏皆参其妙焉。盖梁武崇信佛教，当时有印度来中国之僧侣甚多，迦佛陀摩罗菩提吉底俱等，皆称善画；郝鶱亦会奉命将印度宝罗伐悉底之祇园精舍之邬陀衍郡王之佛像，模造而归；而印度中部之壁画，亦自此时输入，广施于武帝所起诸寺壁以及宫殿邸底；当时建业一带，遂为中国佛画之中心。张氏固尝受命崇饰佛寺者也，于是由模写而自出机杼，其作一乘寺凹凸花，以朱及青绿渲染而成，远望眼晕似凹凸，就视即平者，即取法即画。——或以类似印度阿近他窟之壁画，而为中国佛画更树一新帜焉。至壁画之取材，殊不一致：如维摩诘像、释迦像、卢舍那像、定光如来像、宝积经变、菩萨狮子、白象等佛画外，亦有自画梵相者。其属于儒家及道家者，亦多用之。梁武帝饰佛寺，多命僧繇画之，僧繇尝于天皇寺画仲尼十哲，于安乐寺画四龙。龙、实道家物也，画龙寺壁，殆沿“礼浮屠于老子之宫”之故步，亦以当时道家往往摹仿释门仪制之故。若画孔子于寺壁，当时亦以为奇，然寺壁而画孔子者实甚多，是殆礼制化之固有势力，犹未因宗教化之继起而稍退欤？成都周公礼殿张牧画三皇五帝三代至汉以来君臣圣贤，人物灿然满殿，令人识万世礼乐（略见林泉高至）此晋事也。成都刺史刘悛再修玉堂礼殿，悛弟瑱性自天真，时推妙手，画仲尼四科十哲像并东服礼器（略见益州名画录）此南齐事也。李平行相州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堂，（略见魏书李平传）此陈事也。至若宋宗炳图所游履藉以自娱，梁张僧繇壁画鹰鹞有类游戏则属例外。

北朝已屡见兵革，未遑修文，其人民又以尚武为风，能画者自少；加以北魏之毁像于前，北周之减法于后，佛教美术，随以摧残。虽不久复兴，而陈迹荡然，后难为继。期间以佛画名者，如北魏杨乞德，画佛之价，过于昙度。北齐曹仲达，画佛之妙，云有灵感。而杨子华号为画圣，田僧亮高于董展，亦皆为壁画名匠。着名世界之佛教云冈石窟（在大同依武周山，下临武周川，创凿者释会曜，其工程始和瑞——西纪四一四年终正光，——西纪五二年，凡百余年。）龙门石窟，（河南府志洛阳县志皆谓北魏宣武帝时，太监白整凿其二，太监刘胜又凿其一。魏书释老志亦谓景明——宣武帝年号——初大长秋卿白整营石窟二所于洛阳南伊阙山，窟高三百一十尺；永平——亦宣武帝年号——中，中尹刘胜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前后用工约八十万人云。）则为南朝所无，或为北朝人即多注意于石刻，无暇他顾，亦为寺壁绘画减少之一因欤？

魏晋以来，佛道盛行，寺院壁画之情形，略如上述。其属礼制化之壁画，亦尚仍汉化余势，往往见之。吴主孙皓，诏令郡国图画邵寿像于庙堂，蜀刺史冻容图画谯周像于州学，晋太守杨宣之画宋纎，概属纪功厉行，为民史法。南北朝时，此风不替。宋之王宽，齐之王慈，梁之张缅，刘孝绰等，皆有图像，而齐豫章太守王伦之画陈番华歆谢鲲像于郡明堂，尤为着名。（略见南史王伦之传）梁昭王尝立靖恭堂，画自古圣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亲为序颂，以明凿戒之意；（略见北史李延寿传）后魏李平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相州郡堂，后周申徽图杨震像于襄州刺史寝室，亦皆此意也。此种壁画，当时虽不难数见，然皆出于工匠之手，其用以虽崇，其迹则已渐屏为污墁之流。于当时绘画之潮流，实无甚关系已。

三

南北朝之分裂，美术文艺，随政教而异趣。及隋统一，渐呈调合之观。此种情形在画史上尤为显着，炀帝大业元年，营显仁宫，四年造汾阳宫，土木频兴，寺院道观邸宅等之建筑亦杂起，类以画饰。其时展子虔子江南，董伯仁自河北，皆上长安道；他如阎毗杨契丹郑法师等，物不后先入朝，躬兴土木之役。于是壁画之盛，由江淮而趋京洛，画风亦就一致。壁画之作，仍在寺院者为多，仅在长安（即上都）者而言，则有如下表：

寺崇总定西海延禅开永慈清光兴安龙纪大灵光天东兴名 圣持水禅觉兴定业泰恩禅宅唐国兴国云宝明女禅善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寺 书展孙展孙展李陈李李尉郑尉尉尉展郑尉展展展郑刘 子尚子尚子雅善雅雅迟法迟迟迟子法迟子子子德乌 者 虔子 虔子 虔郑见 郑郑跋轮 跋跋跋虔 轮 跋虔 虔虔 文 董孙董法法法质质质质质杨伯尚伯轮 轮 士 那 那 那 那 那 契仁子 仁丹 郑郑海德文 士 此外如在洛阳者，云华寺有展子虔画，兴福寺右蔡生画，光严寺有董伯仁画。而浙西之甘露寺，江都之东安寺，皆为展子虔画。江陵之终圣寺，河州之白雀寺，皆有董伯仁画。成都之大石寺，有释玄畅画，增敬寺有释跋摩画，皆着名。

据上所述，长安洛阳一带壁画极盛；江南则极少，较之南北朝时，适得其反是殆江南诸寺，已经绘饰，而京洛诸寺，近在辇毂，自怡有之庄严之耶？其作品是最多者，当推展董二家。不但并着京洛间，浙海江陵，亦多其手迹，孙杨尉迟，亦不愧名手。诸家书法各有专擅：展长人物，董长台阁，孙则魑魅魍魉，参灵酌妙，为战笔之体；杨兴尉迟较长外国人物。所画对象，除维摩诘菩萨歪，有八国王分舍利、（展画在龙兴寺）灭度变相、（郑法士画在永泰寺）千钵文殊、（尉迟跋质那画在慈恩寺）降魔变相、（尉迟画在光宅寺）净土经变、（尉迟画在大灵寺）十光佛（蔡生画在兴福寺）金刚密迹神像、（释玄畅画在大石寺）定光儒童、婆叟仙、罗汉等、以及其他鬼神，画多有本，非写真，即屬典故，——当时名家极重画样，即有自出心裁，亦必合于体制，有根据，非若后世之好漫塗也。

四

中国绘画，至唐如春花怒放，无论道释人物、山水、禽兽、龙马、以及其他杂画皆有名家，故壁画之作，亦不若前代之单调。兹分类述之：（一）画道释人物者 唐室以李姓故尊奉老子为道教祖，道观饰画，颇为注意者。道观壁画之着名者，则有吴道玄画玄元庙之五圣千官，杜甫诗所谓“画名着前辈，吴生远擅长，森罗放地轴，妙绝动宫墙，五圣联龙兖，千官列雁行，冕毓俱秀发，旌旗尽飞扬”者也。杨仙乔画开元观天尊殿门西牕上下鬼神。陈闳于咸宜观内天真殿中画上仙及图当时供奉道士庖丁等真，皆奇绝也，而咸宜观内东西二神则为解倩画，亦有名。又有张素卿者，兰州道士，落拓无羁，画道门尊像，用笔有神。王建修青城丈人观，请素卿于丈人真君殿上画五岳四渎十二溪女山林溪沼树木诸神及岳渎曹吏怪绝，上殿观者无不恐惧。又于兰州开元观画荣成子董仲舒严君平李阿马自然葛玄长寿仙黄初平葛永璝窦子明左慈苏躭十二仙君像，各写当初卖卜卖药画符道引时真，牵纵洒落，彩画因循，当代名流推为巨擎。（略见益州名画录）其弟子陈若愚，亦善壁画，成都精思观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君像，皆若愚笔也。（略见图画见闻志）

道观壁画，当时虽颇注重，终不及佛寺壁画之盛行。唐初名家首推阎氏，阎氏閻于慈恩寺画功德亲手设色，不见纵迹。于阗人尉迟乙僧喜画外国人务及佛像，工粗具妙，形象独巽，光泽寺之降魔像，千怪万状，号为奇踪。王韶应之画鬼神，亦极阴恶，其画静域寺之北方天王，奇猛绝伦，野叉部落鬼首蟠蛇，尤觉可惧，。张孝师尝入冥界，得识所见，为画阴刑阳囚，衆苦具在，酸惨悲恻，使人见而畏栗。其后吴道玄即就其画而增益之，以成地狱变相，

唐人画之者极多，时如陈静眼之画宝刹寺西廊地狱变，其一例也。然以吴道玄为最着名。吴字道子，山水人物无不擅长，西京耆旧传谓“寺观之中，图画墙壁，凡三百余间，变相人物，奇踪巽状，无有同者。上都兴唐寺御注金刚经院妙迹为多，又慈恩寺塔前文殊普贤西面庑下降魔盘龙等壁，及诸道观寺院，不可胜记，皆妙绝一时”云云，吴氏壁画之作，于此可见。其画地狱变相，尤其特技。赵景公寺南中三门里东壁白描地狱变相，笔力劲怒，变状阴怪，视之不觉毛戴。（略见京洛寺塔记）景云寺画地狱变相，时京都屠沽渔罟之辈，见之而惧，改业修善者，往往有之。（略见唐朝名画录）盖吴氏之作，出新意于法度之内，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画视今寺刹所图殊弗同，了无林沸鼎牛豆阿房之像，而变状阴惨，使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宜有因之迁善远罪者矣。（略见东观余论）吴氏壁画之作，除地狱变相外，有智度论色偈变、消灾经事、皆在菩萨寺壁；（略见京洛寺塔记）而河州龙兴寺一壁作维摩示疾、文殊来问、天女散花，一壁作太子游四门，释迦降魔等，笔法奇绝，后宋苏子由曾施百缣修之。（略见韵语阳秋）又有画龙画山水者，耍当不在寺壁，而在宫殿之内。唐代画家，往往有以自动的话寺壁为功德者，阎立本之于慈恩寺其一例也。亦有因为功德特请名手绘画者，石抱玉之于大相国寺其一例也。所谓功德，即沿顾氏瓦官寺开光责施之故事，吴道玄亦尝为之。总持寺三门功德，即其手笔，当时曾大获泉货。吴氏以画为一代宗匠，师事之者甚多，卢稜伽杨庭光李生翟琰等，皆其弟子，并号壁画名手。卢善佛，庄严寺、大圣慈寺（干元初，，于蜀大圣慈寺东西廊下画行道高僧数堵，略见益州名画录）皆有其手笔。庄严寺画，系摩吴氏，总持寺三门画，锐意开张，破瑧奇妙，吴氏见而赏之，但窃谓人曰：“稜伽不得心诀，用意太苦，其能久乎？”后一月，稜伽果卒，（并见历代名画记京洛寺塔记）可知壁画之难。杨画千福寺塔北普贤菩萨，李画兴唐寺净土院金光明经变，翟画敬爱寺禅院日藏月藏经变，及报业差别皆能得吴氏笔法。于吴氏同时有皇甫轸者，亦善画壁，尝于静域寺三阶院门内南壁画鬼神，吴忌其艺，使人杀之，是实画史上之惨案。亦艺术界之污点，而当时画壁竞争之烈，可见一斑。他如姚景仙资圣寺三门东南壁之经变，杨惠之千福寺东塔院之涅槃鬼神，杨坦之资圣寺西廊北壁之近塔天女，解倩之画定水寺，陆庭曜之画天卿寺，陈庆之之画敬爱寺，皆系名笔。而陆曜庭之画功德，时称第一云。韩斡以画马名，然其画宝应寺三门神、西院北方天空、佛殿前面菩萨、及净土壁、资圣寺北门二十四圣、皆号奇踪。开元天宝，在唐称盛世，画家辈出，崇饰寺壁，尤为兴奋，甚有因而致死杀身者。自是以后，壁画作者虽不大减，然传写窃摩，极少杰出之名家；及德宗时，周昉乃以擅长壁画着，德宗修章敬寺，谓周皓曰：“卿弟昉，善画，朕欲宣画章敬寺，卿特言之。”后数月，果召之，昉既来，落笔之际，都人竞观，寺抵园门，贤愚毕至，或有言其妙者，或有指其瑕者，随意改定，经月有余，是非语绝，无不叹其精妙，为当时第一。又尝画大云寺佛殿前行道僧，光福寺佛殿前面两神，禅定寺北方天王，皆殊绝前代。贞元末，新罗国人于江淮间以善价购周画，可见周画之名震殊域矣。

自天宝明皇幸蜀后，中原画家，扈从如蜀者甚多，蜀中壁画之风，于是大盛。在大圣慈寺者，尤为富有。建中间，辛澄在寺之南壁，用泗州真本样，描写诸变相及普贤阁下五如来同坐一莲花像，时号杰作。宝历间，左全于寺之中殿壁，画维摩诘变相，师子国王菩萨变相。千手眼大悲变相；极乐院门两金刚，西廊下金刚经验及金光明经变相，南廊下行道二十八祖，北廊下行道罗汉六十余躯；多宝塔下倣长安安景公寺吴道玄地狱变相等；皆奇伟光明之状。大和间，张胜亦为蜀中画壁名手，在寺之文殊阁下，画报身如来一堵。名迹满寺壁，可谓极其壮严。及武宗会昌五年，尽毁天下佛寺，僧尼并勒归俗，壁画因之毁灭者，不可胜数，是则不独佛教之厄，亦艺术界之厄也。唯大圣慈一寺佛像，乃得仅存。泊宣宗再兴佛寺，画壁一时骤忙，时有范琼陈皓彭坚三人，同于圣寿寺圣兴寺净家寺中兴寺画壁，自大中至干符，笔无暂释，图画二百余间墙壁。天王佛像高僧经验及诸变相，名目虽同，形状无不殊至。当画净衆寺时，相公杜悰令陈彭各画天王一堵，各令一客将伴之，以幔幕遮蔽，不令相见，欲

验二人强弱，至画高毕之日，相国及诸府察撤幕观之，南畔仗剑振威者，彭笔；北畔持弓奋赫者，陈笔，笔力相似，莫能升降，盖皆宗法吴道玄笔，而传采拂澹，且特过之也。（略见益州名画录）其后僖宗宜幸尝蜀，蜀中无巽陪都，随从名手，往往施画寺壁，其着者，则推孙位张南本。孙本越人，随驾入蜀，光啓中应天王寺无知禅师请，于寺门东畔画东方天王及部从两堵；昭觉寺梦体长老请仿润州高座寺张僧繇战胜一堵，两寺天王部衆，人鬼相杂，矛戟鼓吹，纵横驰突交撃欲有声响。（略见李荐画品）张亦于中和中寓止蜀城，于金华寺大殿为巴明王，宝历寺水陆功德，圣寿寺宝头卢变相，并南本笔。其后如吕嶢竹虔赵德齐，皆为蜀中画壁名手。

道释壁画，类多伟大，杰出者固能探洒如意，连作数十壁而勇气有余；亦有二人合作一壁，一描样儿一成之者，敬爱寺所画壁，殆皆如此然于他寺亦不多覩。（敬爱寺大殿维摩诘、卢舍那、刘行臣描，赵龛成。西禅寺院西方弥勒变并行道僧及神龙，王韶应描，董忠成。东禅院日藏月藏经变及报业差别变，吴道玄描，翟琰成。东壁西方变，苏思忠描，陈庆子成殿间菩萨及内廊下壁，武净藏描，陈庆子成。）

（二）画山水者 中国山水画，自宋王微宗炳而后，已有人物画之背景而独立为一门。及晋顾恺之写远近山水之作，精粗皆备，淡艳俱妙，可谓已臻大成，且分南北宗派焉。李思训以金碧青绿为北宗祖，王维以水墨渲染为南宗祖。唐人即好写山水，于是为人物独占之宫墙寺壁，亦有山水之位置。敬爱寺大殿北壁、（何长寿画）西禅院门西、（张法受画）万安观公主影堂、（李昭道画）宝刹寺西廊（陈静眼画）皆有名手山水。吴道玄与李思训同于大同殿壁画嘉陵江山水，艺苑传为美谈。王维画笔特秒，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晚年隐于（）川，好道信佛，尝画（）川图于清源寺千福寺，皆号奇迹；慈恩寺则与曅宏郑虔各画一壁，时称三绝。其时人酷好山水，每喜图之齐壁，故山水画壁，不仅限于宫廷寺院，庾敬休屋壁，有王维画；（略见唐国史补）崔员齐壁，有郑虔宝应寺西院，皆居神品。而朱审画唐安寺讲堂西壁，山水，潭色若澄，石纹似裂，岳耸笔下，云起峰端，松篁交加，云雨暗澹，于咫尺之地，极幽静之妙，为其得意之作；其后太守寺太卿后听由梁洽画，崇福寺有陈积善画，昭觉寺有张询画，张询画尤工妙。张中和间随驾入蜀依昭觉梦休长老，一日长老请画大慈堂后，张遂纵画日叹赏焉。

唐代以山水画壁，无论宫廷寺院皆有之又有一种屏障，其用可代壁，而较活动，在唐时寺院中多有之。其上饰画，类用山水，如王宰于兴善寺画四时屏风，若移造化风后云物八节四时于一座之内，杜甫有奉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咏其事。张彦远亦尝记张璪在长安平原里画八幅山水障事，可知当时山水画屏障者几多是殆有壁画推广而出则亦壁画制度之别体也。

（三）花松竹者，松竹之画，实系山水之分体。山水未盛行前无以画松竹名者，故壁画之有松竹，始于开元天宝间。封氏见闻记，工部尚书厅有薛稷画树石称精觉，是为画松于画之始。王氏苏诗注：摩诘画两丛竹于开元寺，是为画竹之始。大历二年曅宏尝为给事中，画松石于左省厅壁一时好事者皆以诗歌咏之。同时有刘整者于曼殊院西廊壁画双松，亦能不循常辙。曅固以画松石擅名。后见张璪，则为阁笔。盖璪衣冠文学时之名流，松石山水，善价当代，松尤特出；以手握双管，一时齐下，一为生枝，一为枯枝，气傲烟霞，势凌风雨，槎枒之形，鳞皴之状，随意纵横，应手间出，生枝者润含春泽，枯枝则惨同秋色，所画图障，人间至多。宝应寺西院松石之壁，可居神品；其后郑华原于邵吴使君厅壁画松树，文苑精华所谓美华原之墨妙，能入室而善思，亦名作也。元和间，梁某于大兴善寺行香院堂后画双松，脱去俗格；太和间程修己画竹障于文思殿，文宗歌云：“良工连精思，巧极似有神，明窗时乍观，繁阴合再明。”当时在朝学士等，皆奉诏继和，时以为殊遇。其后孙位，山石龙水无所不能，在蜀中浮汇寺画松石墨竹一堵，笔精墨妙情高格逸。时有张立于大圣慈寺灌顶院画墨竹一壁，亦极精。大概松竹之画，并见于寺院厅宅壁间，要皆出于山水名手，而画松之处尤比竹多。

（四）画其他者 唐代壁画，如道释人物山水，固各有相当之地位及势力；花鸟亦崭然露其头角；他如松竹水石由山水而独立，禽兽玉龙有人物而独立，各成专艺，且多为壁画。善鹤者即画鹤，善马者即画马，善龙者即画龙水，善雀竹者即画雀竹，于是壁画之作，以画材论，则纷然杂出，至不可名状。通泉县署屋壁后有薛少保画鹤，杜甫诗：“薛公十一鹤，皆写青田真，画色久欲尽，苍然犹出尘。”又尚书省考功员外郎厅，东京尚书坊岐王宅，皆有薛稷画鹤。此鹤之见画于壁者也。开元中关辅大旱，明皇于龙池新创一殿，诏少府监冯绍政于四壁各画一龙，其状蜿蜒，如欲振涌。（略见明皇杂录）又光启寺孙立画龙水二堵，势欲飞动，此龙水之见画于壁者韦偃善马，壁上之作甚多，杜甫诗：“韦侯别我有所，适知我怜君画无敌，戏拈秃笔扫骅骝，歘见麒麟出东壁。”此马之见画于壁者也。贞元中新罗国献孔雀，德宗诏于玄武殿写貌，一正一背翠彩生动，金羽辉灼，此孔雀之见画于壁者也。亦有画驴者，（广州画跋吴生尝画驴于壁，）画花鸟雀竹者。（资圣寺围塔上四面花鸟，边鸾画；大圣慈寺灯盛光院四堵四时雀竹，又三学院厅壁花雀两堵，皆习光胤画。）至若涂写帝后御容王公仪仗等，则取意甚古，致用殊崇亦间有作者。（尝僖宗幸蜀回銮之日，蜀民奏请留写御容于大圣慈寺，常重胤写御容，一写而就。又于中和院壁写随驾文武臣寮，真伪无一毫髪。光启中诏许王建于成都置生祠，命赵德齐画四平王仪仗。车辂旌纛法物，及朝真殿上画后妃嫔御，皆极精致。）

唐代壁画，约分三期。武德天授间为前期；开元宝历间为中期；会昌而后，以迄唐末，为后期。前期以道释人物为独盛，其时作者，以尉迟乙僧应昭吴道玄为最着。中期人物山水，几成分庭对抗礼之势，是实为唐代壁画最盛时。王维左全赵公祐最称名手。后期因会昌之厄，从事修复，则可谓唐代壁画复兴时。所画人物山水外，动植飞潜之类，作者较多，而孙位张南本赵德齐张素卿为时名手。至以地方论则随政治中心为转移，京洛一带，地接辇毂壁画固属极盛蜀中西僻常以驾辛，画师羣集天宝以还，壁画渐多至中和之世，几与京洛比盛矣。

唐室既亡，横而十国，从而五代，与亡倏忽，战乱相循，中原文化，尽委戎马，惟梁承唐后，余风未昧，壁画之作，有可见记述者。而南唐地处江左前蜀后蜀又在西僻，皆得偸安战祸之外，中原能画之士避乱远颺不南至唐郎西走蜀，西蜀南唐，并为五代文物之邦。其地壁画之盛，宝过于唐时矣。

（甲）五代目汉外，梁唐晋周皆有名手画壁，梁为最多。沁水荆浩，尝于洛中双林院画宝陀落加山观自在菩隆一壁，荆高士，以画山水橱石自适是壁殆其奇作。长安朱繇画释道，酷类吴生，洛中广爱寺长寿及金真观壁，皆有其画世称神画焉。尤可注意者，当时名手画壁，往往以金帛相徽募，其应募者，若以得画为殊荣，至相竞赛排挤，如张图之与跋异跋异之与李罗汉，艺苑传为珍闻。梁龙德中，洛阳广爱寺沙门义暄置金帛邀四方奇笔画三门西壁，时研阳处士跋异，号为绝笔，乃来应募。方草定画样，洛阳张图忽立其后，长揖而语曰：“知跋君敏手，故来赞二”异方自负乃笑曰：“顾陆吾曹之友也，岂须赞二。”图愿绘石壁，不假杇约，搦管挥为倏忽成折腰报事师者从以三鬼，异乃瞪目踧踖惊拱而言日：“子岂非张将军乎？”图提管厉声曰：“然！”异乃雍容而谢曰：“此二壁非异所能也。”遂引退，图亦不让，乃于东壁画水神一座，直视西壁报事师者，意思高远，视之如生。其后浮光寺复请异画大殿护法善神，异方杇约忽一人自称李罗汉求与对画，角其巧拙异恐如张图者遂固让西壁与之异乃竭精竚思，意与笔会屺成一神侍从严毅，又设色鲜丽为平生所不能者。李乃从规异画，见其精妙入神非已所及，遂手足失措。由是异大有得色，夸诧曰：“昔见败于张将军，今取捷于李罗汉。”（略见五代名画补遗）夫画士相忌，至动暗杀，如吴生之与皇甫珍不乏先例，然而请比赛，不稍谦让，一如江湖卖拳者流，则以此为创闻也。后唐画壁名手首推韩求李祝二人同学吴生，声誉并着，尝受李克用命往陕中画龙与寺四廊列壁二百除堵，为像皆极伟大，其余画士见之，多为鼠伏。晋惟王仁寿善画道释鬼神，相国寺文殊院净土弥勒下坐二壁，即其手笔。周有释智蕴释德符。智蕴画笔亦类吴生，洛中天宫寺讲堂之昆卢像，广爱寺之定光

佛，福先寺之三炎双相，皆其手笔。德符则于相国寺灌顶院画一松一柏，在五代时，为不可多得之名绩，当时士夫，咸歌咏之。

（乙）南唐后主，酷嗜会画优礼画士，画士之集江左者，类多名手，画壁之作，要以曹仲元为最着。曹为后主翰林侍诏，工画道释鬼神笔记细密，博采妙逸，江左梵宇灵寺，多有其迹。画于建业佛寺画上下座壁，凡八年不就后主宝其缓，命周文矩较之文矩曰：“仲元会上天本样，非凡工所及，故迟迟如此。”越明年，乃成。当时江左言道释画者，称仲元第一（略见宣和画谱）蜀中壁画之盛，有过两唐，几乎名家无不有壁画之作以前蜀论，如高道与房从真杜子环宋艺杨元真张惠思杜齯龟等，皆有壁画。高工杂画，尤善佛像，大慈寺两廊高僧六十与躯，华严阁东畔丈六天花瑞像，皆其笔也。房工甲马人物鬼神，尝画龙与寺通波侯朝甲马旌旗从官鬼神，及宝暦寺五丈天王阁下部属诺神。社擅赋采，龙华泉东禅院画毘卢佛，据红日轮，乘碧莲花座，每日夸装此图，光如日初出，浅深莹然。承天院吕相真堂后佛像四堵，东律院八明王西方双相释迦如来十六罗汉亦子环华。（略见成都古寺名笔记）他如大慈圣寺之唐朝列代御容，及沙门会海，内臣高力士等像，系宋艺画。四天王寺之五台山文殊菩萨双相，系杨元真画。圣寿寺北廊下降魔双相，系张景思画。大圣寺鲜于院小阁上之毘卢师，揭谛院之释迦像等，系杜观齯龟画。南唐壁画，皆出待诏之手，高社诸人，皆待诏也，所图又皆有所受命。是时寺院壁画，若归王室一手包辨，与梁之由寺僧徽召，画工可以自由竞争者异。盖蜀中画院特备。公共建筑物自可由画院负责崇饰也。蜀中自唐光化中王建生祠画平西王义仗以后，凡与类似之画，每好图写以为荣。明德中，张致阮知悔尝于大圣慈寺三学院，经楼下写孟先主真，又写福爱公主玉清公主御内庭，者其例也。蜀中道画遗迹，张素卿所作为最着。时有道士李寿义者，酷好张笔，尝住来青城山丈人观，摹写五岳四渎部署。简州开元观，亦有张画十二仙君一堂。广政中。寿义住彼焚香齐洁模写将归，试笔于邛州天师观西院壁上同。同时有蒲师训者，善画人物鬼神，尝画江渎朝诸葛朝龙女朝，值丈八人观素卿所画被山水衡损改堵，蜀生乃命师训往辅四堵焉。至若佛画，自较道画为多，但无甚奇迹如赵忠义之画佛会双相于六祖院南壁，社敬安之画北方天王于大圣慈寺普贤阁下，景朴之画西方天王及部署于广天寺门西畔等，亦皆移写舊样，惟社措于大圣慈寺三学院经堂壁画太子拾身喂饿虎一堵善惠仙人布发掩泥一堵稍见新异耳。花鸟竹石龙水诸类则属中固多名手，往往见之壁上。广政中淮南同聘。致生鹤数双蜀主命黄荃写于偏殿壁，荃画唳天，驚露，啄台苔，理毛，整羽，翹足之六鹤，精彩熊度，更愈于生，蜀主嘆赏，目为六鹤殿后構八卦殿，又命荃于四壁画四时花竹兔鸡鸟雀。于五坊使者呈雄武军所进白鹰，誤认殿上画鸡为生，掣臂者数四蜀主欢异久之，命翰林学士欧阳炯撰壁画奇旌异记旌之。石牛朝龙水一堵亦水其笔也黄画兼诸家之善，鹤帅薛稷，龙师孙位，花竹师腾昌裕，鸟雀师刁光胤，为蜀中花鸟第一名家，与南唐徐氏对峙。黄氏主工丽，徐氏主渲淡，中国花鸟画于是乃分宗派。时有孔嵩者，亦工花雀，师刁光胤。先是黄荃于石牛超画龙，黄居穼亦画于诸葛朝，嵩则呈技于广福院，蜿蜒怪状，不与常同逼视远对势欲躩躍。他如丘文晓于净衆寺延寿禅院为竹石名花，福感寺僧模写宋展子虔狮子于寺皆號号名作。

五代壁画见诸记录可考据者略如是。其中着名作者画迹已久失传，或画迹有可考而作者已佚其名，其例甚多。吴江西节度徐谏之号画工写廬山使者朝壁，（略见稽神录）蜀福感寺僧之橅写展子虔狮子（略见益州名画录）是皆有画迹而不详画家姓名之例也。江左梵宇灵祠曹仲玄迹，（略见图画见闻志）蜀城寺院，杜敬安父子图画佛像罗汉甚众（略见益州名画录）然其迹究在何处，作何状，可考者仅如上述，其余皆已失传。他若梁之张图跋异，晋

之王仁寿，周之士智蕴，南唐之陶守立王齐翰，前蜀之姜道隐、杨元真、士贯休，后蜀之赵德元，吴越之士蕴能宋卓等，要皆精于道士，独步当时者 ，其于壁画之作，以情理度之，必更有奇伟之迹。然卒难见，此即着名作者名迹失传之例也。五代壁画之风，亦有因失地而见盛衰者，大概前蜀后蜀为并盛，晋吴越则仅见，南唐多画壁名手，而画迹不多，殆失传欤？惟梁承唐后，堪舆蜀中抗衡。然蜀有益州名画迹为之宣传，梁以五代统之第一代，史家记载亦较多，故其壁画之迹，多可考见，以反证其余诸国，则按质画迹之鲜见，非因无记载失传之故。至若壁画设施之所，则不外乎宫门殿壁及寺院，间或如陶守立于所居草堂画山路早行图焉。宫殿中所画，要多历史故实，或当时贵族之写真，而黄筌之图六鹤，其特例也。寺院中所画，则多道士鬼神罗汉诸像，而姜道隐之作山水松石，亦特例也。是盖唐人王维边鸾等巳开其风于先，亦足见文学化的绘画，见侵入宗教画的绘画范围之势。

六

宋一中国，建都长安，西蜀南唐诸名家，多从降足赴阙下，备受优礼，中原文物，于是复盛，京洛一带壁画之多，亦无异盛唐时，其中尤以饰于道观者为多盖自唐尊崇道教以来，道观饰画，见于佛寺比美；然以量论，则佛寺以传统之魔力，壁画之多，终过道观，五代亦然；及宋以帝室奉道之诚，道教遂臻极盛，雅好绘画之徽宗，至自称道君皇帝，于是道观饰画，形形色色，不可名状，无论至若量，皆驾佛寺而上之。故宋代壁画，饰于道观为多，饰于佛寺者次之，饰于其他建筑物者，亦稍有可观，分为三项述之。

（一）饰于道观者干德开实间，诏画东太一宫贵神之像，蜀人赵元长实督之。赵为当时图画院艺学，通天文，善画星宿佛像，极受太组赏。时有高文进，亦蜀人，与高益并成为大高小高。太一宫寿甯观啓圣院等壁，皆受命绘画称旨。太宗时为翰林待诏，声誉益着。太宗长问谁为卿者？曰：“新凡人王道真出臣上。”王因入图画院为侍侯。至真宗大中祥符实为从古未有之盛举。盖其时天书现宫门，乃诏营玉清照应宫，筋刘文通先立小样，然后成葺。又募天下画流，为途障壁，应者三千余人，中程者百人，分为左右两部：河南武宗元为左部长河东王拙为右部长，丁朱崖为宫使督之。武幼长道士人物，年十七，即以画北邙山老子庙壁着名，其画玉清照应宫也，尤称精绝，中岳天封观、洛中三圣宫、河南广福院，皆有

其笔。王拙画玉清照应宫，具宗元为对手，所画五百灵官像天女朝元等壁，见者咸为叹服。时有龙章者，亦极有名。玉清照应宫有玉皇尊像，当装饰时，画院寮属争先倡意，至于图科斜枝，莫不详尽，主者中贵人刘承珪曰：“天地法服，岂如是也”命检寻道书及真境路，无有晓其义者。帝不悦宫使丁朱崖置赏募工章应之曰：“京兆府长洛乡北乐村古太华观，有玉皇像，乃唐人杨惠塑，被九色螭罹帔，可为法。”丁氏开于上，遣使验之，如章言。由是得装其像。是可见当时道画之慎重典仪也。其余书玉清照应宫壁者，则有河南张防，画三法殿天女奏音乐像庞崇穆画山水列壁；皆有名。大中祥符末，又营会灵观，亦颇有壁画。五原李隐之五岳山形，众工所忌，推之画讲堂照壁，实难下手；而真不辩，日醉酒于门，众工皆毕，中使促真，真以幕图壁，挥却其徒，不数日成，作雪林高百尺，观者欢赏，众工为之敛袵。他若间丘秀扌画水于五狱观壁，杨大明画龟蛇于丈人山道院藏经阁，王头道画龙于成都三井观三宝院，范子泯画牛及来禽于台州天庆观，皆道院壁画之着名者也。

（二）饰于佛寺者 宋人在佛寺之壁画，多移写样，所谓依样葫芦者也。兹就其着者而言。开宝寺文殊阁下天王、及景德寺九曜院弥勒下生像，皆王霭画。其与王氏对画开宝寺文殊阁下西壁者，则有孙梦卿。孙画得吴生法，时号孙吴生，所作金枪道菩萨相甚妙。石恪（画相国寺壁）赵光辅等，皆为宋初壁画名手。光辅之浴宝院地狱变相，尤佳。高益本丹契人，太祖时来中国，所作壁画甚多，相国寺崇爱寺等皆有其迹；相国寺之众工奏乐一堵，最有意致。董羽善画鱼龙，尝于学士院画戏水龙，开宝寺画弄珠龙，皆为名笔。杨婓画泗洲普光王寺鬼神，容寺威势，亦有足观者。及太宗重修相国寺，高文进尝受命倣高益写本，画行廊变相及开宝塔下诸功德壁，皆称旨，其时与文进为对手者，即王道真。王氏既与高氏共移高益画壁，对画寺庭大神，又独画大殿西偏门东壁宝志话十二面观音相。与高王等同画相国寺者，又有李用及李象坤高怀节等。而用及较为有名。蜀人童仁益尝画大慈寺中佛殿汉孝明帝摩竺法三藏宝积院画首楞严二十五观笔力尤健。此外如侯翼之呼哈雏汭寺，郭隐之花牛首寺，徐反之画太平寺，皆有名一时。而徐画清济贯河壁，一笔纡绕，长数十丈不断，却立而观，波澜汹涌，目为之眩，仰首近视，凛然若飞流之溅于面（略见黄衰梁溪漫志）杨万里尝为诗亟称之：有“徐生绝笔今百年，祖师相传妙天下”之句。南宋壁画名手，不及北宋之多，所作亦较逊。其较有名者，如李蕃之画宝相院，尚嫌不善布色，杨祁之画昭觉寺，仅以翖毛

遣与，郝孝隆之画信相寺，非称名笔；李时泽深得武洞清笔法，其画昭觉寺成十六罗汉及文殊普贤药师菩萨等像，亦移写前样，未能别开生面；其后马宋英写古松于钱塘辈慈寺壁，难见赏于丁大全，亦不过一时兴到之作，未能刻意经营，呈玮鹿之观也。至醉书江州景德寺之回暗者，书擅州善果寺之秀隐君，似各有绝艺，而姓名弗传，盖佛寺壁画至宋巳呈衰退之象矣。

（三）饰于其他建筑物者 佛寺道观之壁画，画者既多，记录亦详，此外如私第民舍，则难有之，而名不彰矣。庙堂宫廷，犹可稽举。太宗作端拱楼，尝命董羽四壁画龙水。羽极其精思，凡半年而毕，皇子遥见，惊畏呼哭，不敢仰视，其画入神如此。至堂北壁亦有羽作水涌澜翻，望之若临烟江绝岛间，咫尺汗漫莫知其涯涘，宋白诗所谓“回眸陡觉三山近，满目潜惊六月寒”也。神宗景祐初，尝命鲍国资画四时景于彰圣阁壁，国资战栗不能下笔，诏高克明代之。高绛人，高士，与太原王端上谷燕文贵颖川陈用志为画友。大中祥符间，巳承诏入画便殿，待诏画院者也。河阳郭熙亦好于高堂素壁，放手作长松古木，回溪断崖。时称独步；但其画迹何在，史亦无考，耍多在私人室宅，非若宫殿画壁之引人注意也。朱宗翼尝与任安合画慕容夫人宅堂影壁，安主山水，宗翼主人物，画格庄严；又明达皇后阁左廊，刘益画百猿，右廊薛志画百鹤，二壁相对，举动各无相犯，亦称名作。他若邵少微宋颐仲皆有画壁，惟所作皆为烟窠松石兰竹而已。

自五代以来，壁画之作，多归画院，宋时因之。几视为画院之专责，故佛寺道观庙堂宫廷间壁，无不出于画工之手。画工以技事王室往往嫉忌其侪，甚有相残杀者，易元吉，徐熙后一人而已，尝画孝严殿壁，为画院画工所嫉，卒被鸩死，其一例也。当时大家类多高自位置，不乐与画工为伍，如陈同志之逃画孝慈寺，此宋代壁画之所以渐衰者一。当时盛行鑑藏，大家手笔，多不上壁，而在绢轴，此宋画壁画之所以渐衰二。所谓大家者，即有所作，或为松石，或为竹木，亦不过一时记兴。李怀仁尝过天庆观，大醉索墨浆数斗，曵苕带裂巾袂濡墨，号呼奋掷，斯须画成一龙。又有倪涛者，访其友不遇，戏画三蠅壁间，自题云：“偶然一点污，著纸生羽翼，”赵仲僴载酒行乐，以笔麗粉墨自随，见高屏素壁，随意写之。河阳郭熙亦往往以画壁为游戏快意之作。夫以画壁为一种游戏，而古意遂盖失，此宋代壁画之所以渐衰者三。或谓此非壁画衰退之像，盖宋代壁画不少，惟自唐季以来，庄严繁富之人物画风，已渐变其趋势，以为淡雅超逸之山水竹石一路，故历五代而至宋，山水竹石，代人物画而占有壁上之位置。惟其山水竹石代人物画而起，是即壁画衰退之大原因也。然宋代犹有画院画工，专责其事，庄严繁富之人物画壁，不难数见，及元，则画风斯大变矣。

七

元以蒙古族入主中原华，对于绘画，无相当之提倡，亦无如何之拘束，于是绘画得以自然之趋势，形成野逸之一派；抑当时所谓汉族士夫，臣服巽族之下，未免抱厌世之心，往往以画自放，如倪黄辈出，而山水竹石之画风，遂比其他绘画——尤其是人物画而大盛，近乎端重庄严之壁画，自少有顾问之者。

元代壁画之作，殊寥寥，即或有之，亦非名家精意之作。郭天赐之画玄元观壁，唐棣之画嘉熙殿壁，戴仲德之写骏马，赵元清之画墨竹，实为元壁画之麟凤矣。自是而后，历明而迄清末，壁画之作，每况愈下，不绝如缕矣。

明代不废画院，壁画之作，在辇毂下者，亦归院工。然无特殊之迹，较有名者，则如周位，卓迪之所为。周太仓人，洪武初、宫掖山水画壁，多其手笔。卓松溪人，永乐中，南京报恩寺涌壁山水，为其所作。顾所画者，多属山水及与近似之品，他如顾寅之画松于半塘寺，

宋旭之画山水于白雀寺，亦其著者。至佛像之作，虽亦有之，但较少数。马良之画四天皇像于昆山僧寺，世称奇特；张仙童之画罗汉于兴教寺，时夸精妙；是殆少见多怪者欤？金润甫以画大理武女王庙著者，但不知其迹如何；尤求工写人物山水，尝画太仓关庙壁，作行军势，又画弇山藏经阁壁诸佛像，则实为明代稀有之作。

清代壁画甚衰，可谓绝无而仅有。绘壁而特延名师者，固未之见；即有名作，亦不过画家一时兴到所为。普通所谓画壁者，虽常有之，则皆污墁之工，不著名姓；且读画之书，亦遂不加注意，因而失传者，当亦有之。天长陈松之画五松于夕照寺壁，(略见读画闲凭)常熟徐甡之画龙虎于城隍庙壁，(略见常熟县志)等，能见于记载者，实其特例也。

八

纵观中国壁画而论其盛衰之数，可分三时期：两汉以前，画受“礼制”之支配，多写风俗现状之经诗故实，所谓圣贤、孝烈，凡可以垂范于社会者，尤好图写；其设施之所，多在宫室祠内。是可谓壁画“礼制化”时期。自魏晋而迄宋，因佛教与道教之并圣，印度绘画，随佛教而传入，大施于寺塔，其影响所及，致中国故有之人物画，顿呈奇伟富丽之状。道教徒从而仿之，以绘道像于院观，裨增庄严而供礼拜。其时作者；多为名家。是为壁画“宗教化”时期，亦即中国壁画盛行之时期也。自是以后，迄于清末。释道教之风会已过，与之为缘之释道人物画，作者殊少；又因图画思想渐趋放逸，而山水竹石诸类，学者渐多，且多为士大夫画家；士夫关于画学之批评，往往力主闲情逸意之描写，而排斥被宗教利用之制作；于是社会对于赏鑑绘画之观念，亦随大变，一般号为赏鑑者，多注重于卷轴，而于不易占为私产的壁画，殊少关心；壁画既不为人所注意，遂渐衰退。有时士夫一时兴到，作山水竹石等含有文学意义之绘画，间亦有之，是为壁画“文学化”时期，亦即中国壁画衰极之时期也。

“礼制化”时期之壁画，其蜕为石刻，尚可依据考证外，其纯为图像者，如何画法，则因年远史略，不复能详。自“宗教化”以来之壁画，间有流传人间。考其绘画上应用之材料及方法，可分数种：或直用粉壁为地，施以彩绘；或彩绘既成，又于壁画壁面涂以油类，防其脱落污损；或张壁以氈为地，施以粉漆，然后作画其上，其制最精；或用麻纸，或用粗绢，绘画既就，然后既裱背于壁，亦有装作屏风，嵌入壁间者。——直用粉壁为地之壁画，易随建筑物而俱灭；其用氈纸绢类为地之壁，可以卷取移动，流传人间者，即系此种之画壁。大概直用粉壁而作画者，甚为普通；用氈画者，隋唐时多有之，概在北方之寺院。用纸绢画者，宋元时多有之，概在南方之寺院。

我国元明以前，大家奇伟之迹，多在壁间，观其所绘，而当时之政教风俗，亦可得而考证其仿佛。故壁画之作，于东方美术文化之关系甚大。名迹流传者，自当设法保存为国之光；顾近世西人留心东方美术文化，对古代名画，重值购致，而于壁画，尤视为瓌宝，计尺论价，动值千金，一般古董贾，但知牟利，不惜劳费，光为探查挖取，私贩出洋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