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时期圣母玛利亚的绘画意象变化概析

作者：戴巧明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年第6期

戴巧明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610065)

摘要：圣母玛利亚的形象在基督教中具有仅次于耶稣的神圣含义，一直以来在宗教作品中被广泛塑造，而在文艺复兴时期，圣母玛利亚形象则相较于之前更加频繁的出现在各种绘画作品中。圣母玛利亚形象变化的过程也印证了整个文艺复兴中整个社会的精神状态，见证了文艺复兴中思想发展的全过程，圣母的形象被不断赋予新的含义，成为广大民众的精神寄托。

关键词：圣母；文艺复兴；形象真实化；人性赞美；艺术创造

中图分类号：J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2 )06-0193-02

圣母玛利亚作为基督教《圣经》故事中耶稣的母亲，在基督教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含义，象征着圣洁、怜悯与正义，在基督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基督，特别是公元四世纪以弗公会后，圣母玛利亚的崇高地位被正式确定下来，基督教信徒对其的崇拜有甚于耶稣。自公元四世纪以来，大量的圣母形象出现在宗教艺术作品特别是宗教绘画作品中，而到了14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圣母的形象不仅被大量描绘，而且被逐渐独立出来，成为主要表现的对象，如此鲜明的变化无疑可以清楚地展现这一时期基督教世界思想与社会的特点，因此，笔者在此选取最有代表性的文艺复兴时期圣母玛利亚的形象进行粗浅的研究，希望通过以此窥见到文艺复兴时期基督教世界的思想与精神世界发生的深刻改变。

在文艺复兴前夕出现在艺术绘画中的圣母形象，虽然依然充满了宗教庄严肃穆的色彩，延续着拜占庭圣母画的传统，但是，已经开始出现了一定的变化。在形象构思上，开始设计更符合人性的温柔动作与表情，试图使圣母拥有凡人的感情；从构图方面逐渐打破了严格对称，使得画面的视觉感更强，率先进行这一尝试的卡瓦里尼与其继承者乔托，都有意识的打破严格对称率并试图运用阴影与物体遮盖制造出立体空间，让绘画开始富有生气与质感。尽管绘画风格趋于自然，形成了自然主义的画风，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出，此时的自然主义画风是可以看作哥特式画风的延续，尽可能的真实准确描绘上帝的造物，让信徒们能够更好地理解上帝的造物，又将其描绘的充满脱离现实的神秘感，将对神明的敬畏变得更加具体，圣母形象越逼近真实自然，越是神圣不可侵犯。因此，此时的圣母形象依然是有着至高无上不近尘俗的神性光芒，甚至通过更为精准的描绘意图让信徒相信神的形象与权威是真实不容置疑的。因此，这一时期圣母形象的变化可以说是中世纪神权至上极端化的体现，同时也预示着人们在试图将神明真实化的同时也开始思考人与神、神与人之间的区别与联系，从这里我们或许可以看到文艺复兴的曙光。

如果说在文艺复兴前圣母的形象已经开始向不断真实化的方向塑造，那么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绘画作品则不仅仅只是形象上的真实而是更加可以接近与理解，艺术家们开始试图将圣母塑造成为更富有人性更接近凡人的形象。文艺复兴初期的艺术家们在继承了“自然主义”手法的同时，在民俗生活中寻找素材，圣母的形象逐渐开始转变为凡人妇女，拥有凡人妇女的温柔与亲和，艺术家们也试图将画面营造的温馨，使得神的形象更加接近凡人并拥有凡人的情感，这一时期的圣母形象被称为“谦卑圣母”，并通过试图将画面的空间感进行延伸的构图，突出

画面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与真实，圣母所在的神的领域变得可以靠近而不再只是高高在上，圣母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平易近人，成为邀请与引领凡人理解感受神的世界的中间人。以这一时期代表的人物马萨丘的作品《圣母加冕》与《三位一体》为例，《圣母加冕》中圣母面对圣婴温柔忧伤的目光与圣婴憨态可掬的动作巧妙的结合起来，使得整幅画作的感情变得温暖充满柔情，而通过巧妙的对画面中的台阶各层次进行设计并很好的利用了画面中的明暗对比，在圣母的宝座周围制造出了一种真实的空间感，使得画面更具深度与广度，仿佛圣母所处的温情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不曾分离，展现在观赏者面前的圣母是一个可以靠近的温柔善良带有女性美好特质的母亲。而在《三位一体》中，这种空间的扩展与延伸处理的更为精妙，圣母作为引领观赏者来感悟耶稣受难的痛苦的引领者，将手指指向十字架，圣母前面断开的台阶则暗指一个持续的空间，让观赏者自己融入的画面中，感受画面中神明的痛苦与悲伤，甚至造成了下面的情况：

画看上去就像在墙壁上掏了个洞，洞中又筑了壁龛，壁龛里正显现一件神迹，其中两个佛罗伦萨人——施主们，正虔诚地静默跪立，仿佛因亲眼看见神灵的降临而惊呆了。

通过这样的方式，圣母的形象变得更加丰满与立体，凡人一样的形象与感情和空间的延伸扩大使得圣母成为似乎可以随时离开画面来到人群中、贴近信徒的亲和形象，神圣的色彩也仅仅只是通过其若隐若现的神光来体现，这一时期的创作的圣母形象由于受到文艺复兴中人文主义的影响，其神的距离感越来越小，而更多的是希望展现出一种母性的温柔光辉，让观众们相信，这种神迹就来自于人本身，来自于现实而非神的生活中。可以说，文艺复兴初期创作的圣母是走下神坛的美丽而伟大的母亲，她温和富有尘世气息的美以及她所处的可以接纳世人的空间，使得圣母成为了一种来自于人世间的奇迹，可以带给世人更加温柔的关怀。

文艺复兴初期的圣母形象逐渐被艺术家们拉下神坛成为女性形象的典范，圣母代表了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们对女性形象最美好的理解，然而文艺复兴进入鼎盛时期，对人的赞美已经不仅仅限于美好的形象而更多的是要赞美人所拥有的伟大的精神与灵魂，那么赋予圣母亲和温柔的形象是远远不能够表达这一时期艺术家们的艺术诉求。艺术家们更希望通过在圣母的形象展现出入类坚韧与仁慈的品质，圣母所代表的不只是温柔与纯真，更是人类思考与正视命运的苦难的勇气。而在构图上，这一时期的艺术家则更熟练的运用透视的法则，更好的将构图运用到塑造圣母精神的方面，构图多采用圆满的圆形和代表稳定与持久的金字塔形构图，象征着圣母无微不至的包容与坚定不移的信念，因此这一时期的艺术家们所描绘出的圣母收起了文艺复兴初期画面上所展现的温柔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对思考命运的忧伤与庄重。以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达芬奇的《岩间圣母》与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为例；《岩间圣母》中，达芬奇将圣母置于阴暗狰狞的岩洞之间，圣母所处的环境与之前的圣母绘画作品有很大的区别，象征着圣母所处的险恶环境，而圣母的目光忧伤空洞，似乎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她已经可以看到她的儿子未来悲惨的命运，新生命的到来与神的恩惠并没有给她带来欢喜，圣母微微锁起的眉头事实上是她对生命脆弱与艰难的思考，即使是神之子也不能够摆脱生的苦难，她在思索如何能将她的儿子从悲惨的命运中解救出来，圣母与圣婴、大天使、圣约翰共同构成了一种稳定的金字塔形结构，圣母的精神的崇高与坚定在此表现的淋漓尽致。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中，圣母紧紧怀抱圣子，眉目之间的紧张与怜悯跃然纸上，表现出圣母对圣子的未来已经了然，然而却不愿意屈服于命运将自己心爱的儿子交付给悲惨的未来，虽然拉斐尔笔下的圣母依然是温和柔弱的形象，但是其坚定的姿态与忧郁的神情展现出了作为一个母亲的顽强，而柔和的构图又展现出圣母的仁慈之心，她用同样的母性包容着世人，保护着世人，就如同她希望能够将她怀中的圣子拉出命运的深渊。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原本在文艺复兴初期消除了令人敬畏膜拜的光芒的圣母这一时刻又重新被赋予了神圣的含义，这种神圣与伟大不来自于神而是来自于人本身，是世人对命运的抗争，而伟大的圣母则是支持包容世人实现自己改变未来的梦想的保护者，可以说是将美好的人性扩大了的圣光笼罩在这一时期的圣母像上，圣母对于世人来说不仅仅是可以接近的神明，更是可以倾诉苦难，并在其无私的庇佑下改变自己苦难未来的守护者。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在对圣母的创作中，将圣母作为人性最美好的代表，不断赞美颂扬，成为在人世间最美好的代名词。但事实上，这种创作发展到晚期，不再仅仅只是代表普遍人性的展示，艺术家们开始逐渐放弃普世关怀，将自己的艺术个性突出在圣母形象的创作

中．以表现手法逐渐取代了写实的传统，圣母的精神也逐渐消失，圣母变成了艺术家展现自身绘画技巧的道具，更多的怪诞表情与诡异肢体语言开始出现在圣母像中，圣母的形象变成作者表达自身主观态度的手段。此时艺术家们在试图表现人性的美好之后开始逐渐认识到在不断张扬人性的过程中，人性本身也存在着丑陋的一面，依托圣母的形象，将人性用最荒诞的方式表现出来。文艺复兴晚期人性的张扬达到极致，艺术家们在赞美人性的同时也深刻意识到了扩大化的人性事实上也是有其丑陋不堪的一面，与此同时，由于一批新兴的商人与贵族群体的出现对社会道德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颠覆，不管是艺术家还是社会各阶层都深刻感受到了困惑与茫然，对于宗教神权甚至已经采用一种蔑视与戏谑的态度，艺术家们将圣母形象作为一种表现符号，代表着当时社会因为过分的强调自由与张扬个性而产生的人性丑陋面，这一时期的圣母失去了精神上的美感，这也是受到当时民众的精神状态的影响。

可以说，在整个文艺复兴的过程中，圣母的形象伴随着文艺复兴的发展而不断的被赋予新的含义，文艺复兴前作为神权实体化的工具，庄严肃穆不近人情，是神在人间权威的真实体现：至文艺复兴初期圣母又作为赞美人的美好与纯洁的代表，将完美柔和又平易近人的女性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们相信这种美好来自人间，人的美好与神别无二致：又伴随着文艺复兴到达鼎盛时期而实现形象与精神双重的完美化成为人类最美好的典型形象，圣母成为精神上的强者，富有同情心与勇气可以理解世人的苦痛，庇佑世人与命运进行顽强抗争，这是对人的赞美的极致；最后发展到文艺复兴末期成为艺术家们反思人性揭露人性的表现符号。在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圣母的形象变化不仅仅是艺术家艺术才华的展示，更是艺术家们对人性的普世关怀，他们不再是“观赏神的伟大”，而是把自己当做“神在地上的天然继承者”，观察与理解自然才是文艺复兴中艺术家们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作品传达给世人的，因此，“人不应该怕自然，但艺术品亦是艺术家对自然的研究，在研究中艺术家对自然的各部分作出合理的安排，将其组成可信的整体”，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创造了具有时代特色的圣母形象，也通过这个深入人心的宗教形象，实现了对文艺复兴思想的传播，或许我们可以说，圣母形象是文艺复兴先驱们向广大民众传递文艺复兴精神的最直接的媒介之一，通过这样的媒介，文艺复兴不仅仅只是文化领域的一次革命，更实现了社会意识的深刻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