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莫高窟的容颜。如今的这方土地，在\"一带一 路”的宏伟蓝图下，正重新焕发出蓬勃的青春。 而守护这里的女儿,现在已是一位老人。她将青
初遇敦煌,“目的不纯”樊锦诗曾说，“我给自己算了次命，我的命 就在敦煌。”与敦煌冥冥之中的缘分似乎可以追
春无怨无悔地交给了这里.一坚守就是半个世 纪。她就是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溯到她的中学时期。一篇介绍莫高窟的历史课 文，虽然不长，却深深打动了樊锦诗，不仅让她 对敦煌、考古产生了兴趣,更对她以后的人生留
白底衬衫，红色毛衣，黑色休闲裤；花白头
发，银框眼镜，瘦小的身躯……初次见面,樊先生 下了长足的印记。由着喜好.樊锦诗来到北京大学的考古系求
的举止身形已让人分明感受到.她温婉柔弱的 外表下，有一种戈壁荒漠赋予的简单与直爽。学。1962年,她报名到敦煌研究院实习。我们的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她的话语淳 樊锦诗坦言，选择去敦煌，可以说是“目的 不纯”。在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她想借
朴、直接而生动,体现着一种毫不矫情与做作的 大家范儿。她的笑容格外具有感染力，如孩童般
此机会去看看向往已久的莫高窟。天真烂漫,让人感觉发自内心的舒服。从青春梦 想和大时代下的价值观.到敦煌的数字化和东 西方十字路口的敦煌艺术之美，在娓娓道来的 讲述中，我们与“敦煌女儿”一起，共赴了一场跨
在那里，樊锦诗看了一个又一个洞窟，琳琅 满目、云蒸霞蔚的佛国世界让她既满足又震撼，
全然忘记了洞外的一切。然而,对于生在北京、长在上海的她来说，现
越半个世纪的文化苦旅。实的条件同样“震撼”：住土房、吃杂粮，没有水、|右香夭地I 2019 • 4531兰香•社会布衣，不通电，卫生设备匮乏。身体羸弱的樊锦诗因
一任院长常书鸿、第二任院长段文杰，他们在国 内外学术界都颇有地位,却都为了保护敦煌艺 术，心甘情愿过着西北农牧民一样的生活。他
为水土不服、营养不良,只得提前结束实习。“离开了就没想再回去，这是真话。不能说 我们大家都说那个,我就说那个”，我们面前的 樊锦诗就是这样一个真实而可爱的人。们能做到，樊锦诗坚信自己也可以。扎根敦煌，无怨无悔真正的报效祖国，不是空喊口号，是用信念
再见敦煌，机缘巧合世事难料,到毕业分配时,敦煌研究院来北
坚守承诺,无需言表却掷地有声。文革，不仅搁置了樊锦诗的改派计划，还有
京大学要人，当年同一批的四个实习生都要。出于心疼女儿，樊锦诗的父亲给北京大学
整个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业务，甚至威胁到了敦
写了厚厚一封信请求改派，要女儿转交给学校 煌的文物安全。但令人欣慰的是，这座世界级 文化艺术宝库，在文革中几乎没受到什么破坏。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当时所有研究员的心都保持 高度一致,即一定要保住敦煌！领导。然而这封信却永远没有交上去。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他们经历 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洗礼，亲眼见证了新
中国的诞生，每个人身上都有强烈的建设国家 而同为文化艺术瑰宝的曲阜孔庙，在文革 中却难逃厄运。众多石碑石像被打烂，房屋建
的主人翁精神。他们喜欢将国家和自己紧密地 联系在一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任何时刻 都没有在当时对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影响深远。樊锦诗正是如此，毕业前已经向学校表态， 会服从毕业分配，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父
筑被捣毁。相比孔庙，敦煌破坏起来似乎更加
轻而易举，樊锦诗边说边拿手比划着.“全都是 泥巴的，就像我这样的，你给我一个棒，一敲它
就坏了，壁画不就毁了吗？ ”亲的信如果交上去等于说话不算话，这让樊锦 诗觉得非常不妥。“我们没有人在院里引进武斗，但凡内部有 一个把外面的人引进来，那文物就完了，”提起
让她安心去敦煌的还有学校的一个承诺： 等过几年再有毕业生，就把她调回来，还是可以
当年的事情，樊锦诗的眼中星光点点,神情分外 动容。我们知道，她既为敦煌的命运感到庆幸, 又在致敬经过那段岁月的全体敦煌人。跟结婚的对象在一起。等真正结婚的时候，她
很希望学校兑现承诺，然而却事与愿违，因为恰 恰赶上了文革。文革中，樊锦诗的大儿子在敦煌出生，她一 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后来二儿子也在敦煌出 生，由于无暇照看，放到了河北农村的姑妈家。
1967年，樊锦诗与大学同学彭金章结婚，一 个在敦煌研究院，一个在武汉大学,这对夫妻开
直到1986年，彭金章放弃了武汉大学的工作，调 至敦煌研究院，分处河北、湖北和甘肃的四口之
始了长达19年的分居生活。说起爱人，樊锦诗满满都是感动，“如果爱 人不支持，我早就离开了,我还没有伟大到为了
家才终于团聚。让彭金章放弃自己事业的原因，在于老伴 的坚持。用樊锦诗自己的话说，就是“爱上了”
敦煌不要家、不要孩子。如果当时他说你不来武 汉我们就掰了，那我肯定跟着他去武汉,但是他 没有这么说，我就变得越来越’放肆’了”。这
敦煌。它是一个过程，越了解敦煌，越觉得它了 不起。不知不觉间，爱早已扎根心底。初见常书鸿、段文杰等老先生时，她心中有
样好脾气的男人，用樊锦诗的话来说，是“打着
灯笼也难找”的。除了爱人的支持，敦煌各位老先生的精神
过疑问：他们从浮华的国际大都市和优越的高
校就业环境中出来，走到没水没电的戈壁沙漠,
也让她坚定了留在敦煌的选择。敦煌研究院第 爬进黑咕隆咚的洞窟，没日没夜地临摹着壁画，<4右香夭地|2019 • 4 I兰香•社会布衣t一画就是数十年，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
计出来的人数之少连樊锦诗自己都觉得不是个 办法:“不能阻挡观众不让看。人们应该享受到
案,随着她与敦煌夜以继日的“厮守”，渐渐变得
明朗了起来。这样珍贵的、杰出的文化遗产、成果，应该能欣 赏它的价值、它的精美，我们如果要限制，这个 不讲道理。”一个偶然的机会，樊锦诗接触到了电脑，
带着对敦煌的爱，樊锦诗全身心投入石窟 的考古研究工作。她运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
完成了敦煌莫高窟北朝、隋及唐代前期的分期 断代，成为学术界公认的敦煌石窟分期排年成
“那时我就感觉，莫高窟有救了”。65岁的她突 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构想，要为每一个洞窟、每一
果。由她具体主持编写的26卷大型丛书《敦煌 石窟全集》成为百年敦煌石窟研究的集中展示。幅壁画、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利用数字技 术让莫高窟“容颜永驻”。曾有不少人问她，在敦煌待得住吗？她都会 用质朴纯真的语言回答：“人都快忙死了，忙得 一塌糊涂……至于什么待住待不住，肯定是待
2003年，樊锦诗在全国政协十届一次会议 上提案，建议利用现代数字技术，展示莫高窟
住了，而且还安下心来静静地做这个工作。”历史文化背景和精美洞窟艺术。经过5年探讨，
数字敦煌,“容颜永驻”1998年，樊锦诗出任敦煌研究院的院长。正 值西部大开发、旅游大发展的热潮.莫高窟的游 客数量呈现急剧增长态势。1979年只有1万人，
2008年底，投资2.6亿元的莫高窟保护历史上规 模最大、涉及面最广的保护工程开始实施。除 崖体加固、风沙治理等工程外,还要完成149个A
级洞窟的文物影像拍摄和数据库建设。2014年9月，在樊锦诗推动下，包括游客接 待大厅、数字影院、球幕影院等在内的数字展示
1984年突破10万人，到1998年达到20万人。有一年夏天，樊锦诗一进洞窟就连打着喷 嚏出来了，因为洞内充斥着游客身上浓烈的香 水味和汗味。“洞受得了吗？ ”从此成为她当时
中心投用。即使游客再多，也实现了有序可控；
先看电影了解、再实地体验感受洞窟的办法，不 仅优化了游客的参观体验,更避免了他们“糊里
常常思考的问题。糊涂来，糊里糊涂去”的尴尬。2016年4月，“数字敦煌”上线，30个经典洞
除了游客数量的剧增，自然环境的破坏和 洞窟本体的老化也是莫高窟“青春流逝”的主 要威胁。“我们拿出1908年拍摄的莫高窟照片和 现在对比，发现100多年间变化很大。现在的壁 画很模糊，颜色也在逐渐退去。壁画和人一样， 不可能永葆青春。”面对这种老化趋势,樊锦诗
窟、4.5万平方米壁画的高清数字化内容向全球 发布，网站还有全景漫游体验服务，轻点鼠标，
镜头就会跟着鼠标移动，游客在电脑前,就宛若 在石窟中游览一般。网友还可以通过全息影像
技术看到整个石窟的全景。很伤感，“我们只能延缓，不能逆转”。这一切数字化成果背后的推动者，是一位 如今已79岁的老人。她依稀记得初见敦煌时，“灿烂的阳光，照 耀在色彩绚丽的壁画和彩塑上，金碧辉煌，闪烁
夺目。整个画面，像一幅巨大的镶满珠宝玉翠 的锦绣展现在我们面前，令人惊心动魄。”这么
爱上敦煌，其实不难数字化产品加速了敦煌走进世界的步伐，不 仅让民众获得身临其境般的感受和体验,更激发 了不少年轻人探索古老敦煌文化艺术的热情。敦煌艺术的入门其实不难。佛教，以宗教教
珍贵而脆弱的艺术如何才能“活”得更久？樊锦
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你对它有深深的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保 护它。”樊锦诗首先想到的是控制游客数量。通
义的形式呈现，比较虚幻抽象,而一旦转换成艺 术,就会变得相对直观。樊锦诗建议，可以先从
过实验数据找到洞窟所能承受的临界线，但统
II ＜香夭地 2019 • 4兰香•社会布衣,大家感兴趣的点开始。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国与欧
代的社会风貌窥见一斑。艺术源于生活。富丽堂皇的佛国世界、普度 众生的诸天神佛，古代的画家们没有见过，除了
亚大陆之间的交通。敦煌作为这条“古丝绸之
路”的咽喉之地，既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又 是宗教、文化和知识的交汇处。莫高窟便是古
发挥充分的想象力，更需要从现实社会中寻找
元素、获得灵感。因此壁画中的场景也是画家
代东西方文化在敦煌交融的璀璨结晶。当时所处时代风土人情的展示。例如唐代以胖 为美.敦煌中唐代的菩萨像大多体态丰朕、姿态
这里交融汇聚有各种元素，年轻人会找到 他们认为最有趣的点。比如敦煌的菩萨像，就是外来元素与中国
优美，面貌方额广颐，服饰珠光宝气，体现着盛 唐特有的女性审美观。对美的认识理解需要循序渐进。樊锦诗语 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不要着急，先发现自己感兴
传统伦理和审美观在佛教造像中的集中反映， 体现了汉文化与外传文化融汇中特有的“再创
造”特质。西域盛行丰乳、细腰、肥臀、有明显性 别特征的裸体菩萨。当众菩萨东入中国，受传 统汉文化“含蓄为美”的影响，虽然仍有衣着暴
趣的点，然后以点到面，形成一个系统。比如敦 煌的菩萨，通过系统了解、学习后发现，最原始
的为男身，结合汉文化后，他的形象经历了“非 男非女”、“男身女相”、“女身男相”、直到完全
露的,但已经在一个不太过分的程度之内，这正
是体现了佛教外来艺术与中国传统汉文化、儒 家思想的结合。女性化的转变。如果仔细认真了解敦煌，就会
发现这里每一个洞窟都是一个美术馆。谈到年轻人，樊锦诗说，敦煌就有这么一群 年轻人，他们刚开始跟她一样,就是想去看看,慢
又如中唐158窟的卧佛，面形端庄秀丽、睡
态安详舒展、整体比例协调、线条细致入微。樊 锦诗曾说，“每当心里有苦闷与烦恼时,都忍不
慢地随着研究的开展，他们对敦煌的了解日渐加 深，时间长了，就都不走了。为什么？原因很简
住想走进这间洞窟.佛陀泰然自若、恬静美好的 神情,能让人瞬间忘却许多烦恼。有时候，甚至 觉得佛陀在对自己讲话”。这种庄重温情之美， 相信会直达很多人的心灵。单,就是爱上了。这群人，在敦煌儿女们陆续老 去时，仍然用激情延续着敦煌那历经沧桑的青 春。任时光匆匆流逝，这种青春却永不褪色。我们的谈话进行了近两个小时，即将结束
通过观赏壁画造像，年轻人可以对各个时
时，我心中突然升起很多不
舍。与樊先生的相遇实在 太过美好，她的简单、直爽、
纯真、坚持，让我们每一个 人都情不自禁地爱上这位 可爱耿直的老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记 者眼前仿佛浮现出社科院研 究员白滨1964年初见樊锦诗
时的印象:\"一个上海姑娘， 瘦小的身材，精明干练、风华 正茂。”（摘编自\"中国网\"）|56齐香夭地2019 ・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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