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ＨＩＷＥＮＳＨＡＮＧＸＩ ｊ ９ ■■ｆＩ ｝ 画写物外形，诗传画中意 ——明代题画诗欣赏 诸定国 ◎江苏省溧水高级中学在中国画的空白处，往往由画家本人或他人题上 一写者身份来看，有自题画作的（许多诗画兼工的诗人有 首诗。诗的内容或抒发作者感情，或谈论艺术见地， 此类作品，如王冕《墨梅》《白梅》、郑思肖《画菊》、郑燮 的《竹石》等），有他人题诗的（如苏轼《惠崇（春江晚 景）》、黄庭坚《题子瞻枯木》等）。 题画诗有不少是诗中名作，甚至还成为诗人的代 或咏叹画面意境。这种题在画上的诗就叫题画诗。诗歌 借助书法，与绘画之美极为巧妙地结合起来，相映生 辉，增强了作品的形式美，成为中国画的艺术特色。 题画诗源于何时，历来说法不一。学术界持北宋者 居多，也有学者认为北宋以前的许多赞美绘画或对绘 画有感而发的诗歌，虽不题在画上，但从广义上讲，也 算是题画诗。杜甫就曾有许多咏画诗，被后人认为是题 表作（如王冕《墨梅》）。明代诗歌不及唐宋，但中国画得 到大力发展，艺术成就很高，且明人读书者众多，习画、 习书法也蔚然成风，所以文人题画诗数量为前代所不 能比拟。今人杜贵晨选注的《明诗选》一书共收５８９首 明诗，题画诗就有３０余首，［ 其比例之高，远超宋元， 对后人之题画诗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明代题画诗反映社会现实，或抨击元末动荡，或歌 咏明初盛世，或针砭时弊，表现出文人忧国忧民之精 画诗之首创。其实，在梁至北周时期的诗人庾信所作的 《咏画屏风》一诗，是目前可考的最早的咏画诗，而唐代 所存最早的咏画诗为上官仪所作《咏画障》。 从形式来看，有咏画意之作（如杜甫《画鹰》），有直 接题写在画卷上的（如苏轼《惠崇＜春江晚景）》）；从题 神。刘溥《题福山曹氏画》云：“歌舞当年只醉游，不知何 冷，而惊扰思绪的“三弄”笛声，撕心裂肺，它居然把梅 花的心魂惊碎了。这里，词人将梅花人格化，梅花的惊 此词上篇忆昔。词人常常回忆昔日美好的生活，她 鬓插梅花与丈夫相携赏梅，这是多么悠闲自在的生活、 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一个“醉”字写出了因梅花开放 内心如痴如醉的美好感受。然而，现实是无情的，词人 晚年处境困窘，漂泊天涯，颠沛流离的生活已使她两鬓 斑斑，但见词人无意识地把自己喜爱的梅花片片揉碎， 面对晚来急骤的风势，她很难有兴致赏梅。这里，梅花 魂、梅花的伤感，实乃词人自己的惊魂和伤感，词的下 阕正面写悼亡之Ｊ晴。先写“小风疏雨”的自然环境，渲染 悲凉气氛。然后点出“吹箫人去玉楼空”的客观现实，表 现了极度伤心以至肠断的悲悼之情。最后三句，化用陆 凯赠梅与范晔的故事，表达至为深沉的哀思。陆凯当年 因思念远在长安的友人范晔，曾折下梅花赋诗以赠。然 如今词人折下梅花，找遍天上人间，四顾茫茫，所怀之 人不见踪影，无人可以寄赠。这里，词人无限惆怅、极度 这一具体物象，体现了人物命运的巨大变化，反映了词 人深切的人生体验和痛苦的情感历程。读来让人思绪 不尽，唏嘘不已。 寂苦之情溢于言表。 在李清照笔下，梅花有时也折射出自己人生的命 李清照不愧是一位大诗人。单从她的咏梅词，我们 就可以感受到她对美好境界执着的追求，可以体味到 她丰富的审美意趣和不凡的审美理想。这些咏梅词，形 运。且看《清平乐》：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按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 象鲜活，内蕴丰富，情景交融，形神兼备，充分显示了李 清照精巧玲珑的意境、婉约柔丽的词风，值得我们细细 地加以品味。 ●。。。。。。。。一 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 势，故应难看梅花。 ２０１５年第１期（总第２９９期）ｌ７ｌ ｌ物是闲愁。如今桐树无人洗，风雨空山几度秋！”据《列 朝诗集》载：福山（今常熟）曹氏富甲一郡，元兵人吴，曹 氏被祸。刘溥的这首诗显示了元末战乱给世事带来的 沧桑变化。“风雨空山几度秋”有张养浩“宫阙万间都做 了土”之沉痛，语浅思深，更具韵味。为明太祖所恶的诗 人袁凯有《画虎》一诗，云：“画得花斑斑，只是难相聚。 唯有父子隋，相亲得相顾。”诗题下有“高皇帝命题”，高 皇帝即太祖朱元璋。此诗可与袁凯同期诗人汪广洋的 同题诗“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 回顾”参照对读。两诗都咏太祖眷顾太子之事，称颂太 祖父子情深。两诗所咏与朱元璋铲除开国功臣及诸王 史实相符。杨基的《长江万里图》写出长江之雄浑景象 与气势，从而抒发国家终于统一的喜悦之情；而程敏政 之《题田家娶妇图》则写出农家富足的生活、淳朴的乡 情与民风，结句“长因击节颂年丰，不作催租打门句”直 抒胸臆，表达出诗人欣羡之情。管时敏《画菜》一诗关注 民生，表达了艺术家的济世情怀：“白白霜根嫩，青青雨 甲鲜。苍生无此色，四海正丰年。”结句虽不乏谀时之 嫌，但终究是升平时代的一种折射。孙黄《捕鱼图》写出 渔民的劳作辛苦与丰收欢乐，淳朴的民风和令人满足 的理想生活，讴歌了劳动人民的美好天性。在题画诗 中，针砭时弊的作品最多，也最为风趣幽默，寥寥数笔， 勾勒出社会的群丑形象，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刘基《题 画猫》：“碧眼乌圆食有鱼，仰看蝴蝶坐阶除。春风荡漾 吹花影，一任东郊鼠化驾。”前两句画出身处高位的官 员优裕而闲适的生活状态，后两句讽刺他们食禄而无 为的作风，比喻形象，描写传神。胡奎《题睡猫图》也以 猫取喻，讽世深刻而语句幽默，可作对读。诗云：“虎质 斑斑卧石苔，翻盆黠鼠亦惊猜。日高花影浑如醉，应吃 东家薄荷来。”食东家之薄荷而昏睡如醉不尽职捕鼠的 猫，让横行肆虐的老鼠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反常 之笔寓深意。刘泰有咏猫诗也涉及到相同内容：“口角 风来薄荷香，绿阴庭院醉斜阳。向人只作狰狞势，不管 黄昏鼠辈忙。”三首诗异曲同工，笔锋犀利，含意深长。 也有一幅画上有三人题诗者，咏风俗世态。画家李士达 描绘三个驼背老者在一起的《三驼图》，经三人题诗，其 意各异。钱允治诗：“张驼提盒去探亲，李驼遇见问缘 因。赵驼拍手哈哈笑，世上原来无直人。”陆士仁题：“可 怜同病转相亲，一笑风前薄世因。莫道此翁无傲骨，素 ＿ 。 。。。。。。一 Ｉ７２Ｉ ２０１５年第１期（总第２９９期） 心清澈胜他人。”文谦光诗：“形模相肖更相亲，会聚三 驼似有因。却羡渊明思归早，世途只见折腰人。”三首诗 针砭时弊，结句都含意隽永，入木三分。 明代题画诗中抒发羁旅之苦、乡思之愁的也为数 不少。詹同《题范原初叩舷图》中有句云“故人心似江月 明，写图寄此千里情”写出游子思乡之情。郭登《题蒋廷 晖小景》：“我家南山中，柴门别经久。不知今春来，新添 几株柳。清江闲钓竹，鸥鹭还来否。对此忽相思，长歌独 搔首。”不眷家人，却寄情于柴门畔的“新柳”与清江之 “鸥鹭”，有王维“寒梅著花未”一问之妙。张泰《宿雁 图》：“理卷霜毛宿晚汀，旅魂应自绕秋暝。西风莫搅蒹 葭水，月苦沙寒易得醒。”一诗咏雁，以寄羁旅愁苦。“霜 毛”写出落魄，“月苦沙寒”写出旅途清寒，以关爱宿雁 的口吻劝慰西风，更别具匠心，令人读来潸然欲泪。强 锐《题画》一诗着重写故园生活之美好：“雾湿小桥人不 见，隔溪风送卖鱼声。”清新自然而美好的乡村生活令 在外的游子心驰神往。 明代题画诗亦歌咏诗人画家归隐的志趣。宋濂《题 倪元镇耕云图》：“看院留黄鹤，耕云种紫芝。天下书读 尽，人间事不知。”前两句写出隐者的孤高：看院黄鹤与 耕云种芝是世外高人超凡脱俗的生活，多么令人神往； 而读尽天下书与不知人间俗事，又是多么超然的格调。 全诗写出诗人渴望遗世独立的高古风骨。王行《题画》 中“山中本自无尘土”与“读书声里故人来”两句极写山 中隐者高逸。史谨《题画》中“童子无端扫红叶，隔林知 有故人来”两句与王行诗有同工之妙。许伯旅《题扇面 小景为王微冲赋》中“扁舟如可问，吾亦泛沧溟”两句化 用范蠡乘扁舟浮于江湖与孔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之典故，表达出归隐之思。 明代题画诗亦多托物言志、抒发个人高洁志趣之 作。由元代而人明的王冕本身就是高洁之士，是个性张 扬特立独行的狷狂之士。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载：王 冕“着高檐帽，被绿蓑衣，履长齿木屐，击木剑；或骑牛， 持《汉书》以读，人以为狂生”。他的《墨梅》：“我家洗砚 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 满乾坤。”赞美墨梅不求人夸、愿留清香的美德。另有 《白梅》诗云“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也是 借梅自喻，表达了自己不向世俗献媚的坚贞、高尚的情 操。蓝仁《题古木苍藤图》以“风云气质地霜踪，独立空 ＳＨＩＷＥＮＳＨＡＮＧＸＩ｛参｝。。－●■Ｉ 山惨淡中”写出古木的高标独立；“惭愧藤萝争附托，年 馆”“疏帘”“绿苔”为意象，写出山居之清幽。但一句“读 年春色换青红”两句写出藤萝的附托、缠绕，使古木失 书声里故人来”，以声衬静，更显山居之幽，也显高人读 去真面目。全诗以古木喻高志君子，以藤萝喻宵小，揭 书之雅。强锐《题画》有“雾湿小桥人不见，隔溪风送卖鱼 示社会现状，暗示君子处世当远小人之道理。徐渭诗作 声”一联，前一句状朦胧之景，后一句则借助听觉，不仅 《墨葡萄》，单从画面看，几串葡萄无情可言，但一经题 使画面有声，更重要的是增加了画面的景深与层次，颇 诗，境界大变：“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 具趣味。而高启的《宫女图》写宫禁之事，本当阒然无声， 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此时画中的葡萄已 可诗中有“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句，以小 经成了落魄者的象征，画与诗抒发了作者对英雄无用 犬吠声，彰显宫禁之幽深，暗示有人来，也给画与诗增添 武之地的愤懑之情。 了神秘与紧张的气氛。有说宫犬吠影一句致使“帝（即朱 题画诗十分讲究艺术技法，以增强诗歌所表达的 元璋）嫌之，未发也”，高启后被酷刑致死与此有关，恐怕 艺术效果。明代题画诗也是如此，试分析如下。 并非空穴来风。此说彰显了诗歌的力量。 一、浓墨重彩，细笔描绘 三、象外传神。形神兼备 中国画是静态的诗，而诗则是流动的画。前者借助 古诗讲究“气韵生动”，无论是诗文还是绘画，都 视觉，而后者需要驱遣联想与想象。画是浓墨重彩，自 力求表现客观物象内在的神韵，脱略形迹，象外传神。 不必说。诗人要把画面向读者描绘出来，也多借助语 诗人往往通过凝神观照，将自己主观的精神生命寄托 言，浓墨重彩地描绘出色彩斑斓的画卷。这种浓墨重彩 到画面中的形象上，有虚实相生之妙。一首好的题画 的描绘，往往因画而异。尺幅宽大的巨制，则题诗多浓 诗，既要切合原画，又不能局限于原画，而应当跳出画 墨铺陈。如程敏政《题田家娶妇图》浓墨铺陈，层层设 面，以画中形象作为触发点，利用画面蕴含的意趣与 色，将农家娶妇的风俗彩绘般呈现在读者面前。钱宰 留下的空白驰骋想象，运空灵之笔，写物象之神韵，以 《长江伟观图》细致描摹了长江胜景，抒发一统之喜悦。 表现象外之旨、画外之趣。宋濂《题倪云镇耕云图》一 高启《明皇秉烛夜游图》细致描写唐明皇与杨玉环秉烛 诗中“看院留黄鹤，耕云种紫芝”当为写实之句，特别 夜宴歌舞达旦的场景，浓墨重彩之中暗示出统治者的 是“看院留黄鹤”，状隐者生活环境之高雅。而“天下书 荒淫。而针对清新小景，题画诗则多用工笔描绘一两个 读尽，人间事不知”则为诗人所想象的隐者高士的生 传神的细节，细腻地勾勒出所画之物的精神，可谓惟妙 活，属虚写。全诗实写与虚写相结合，两者相生，表现 惟肖。刘基《题画猫》与胡奎《题睡猫图》是这方面的典 出诗人的精神寄托，言近而旨远，耐人寻味。李东阳 范。刘诗中“碧眼乌圆食有鱼，仰看蝴蝶坐阶除”写出猫 《柯敬仲墨竹》一诗前三旬结合画面内容进行议论，为 之神态，尤其是“碧眼乌圆”写出那些装腔作势者盯鱼 实写；而一句“满堂风雨不胜寒”则是驰骋想象，写竹 （利禄）细看的神态，真有顾恺之所说“传神写照，正在 林间无形的秋风与有形的秋雨，突出竹的劲节品质。 阿堵中”之妙。胡诗一句“日高花影浑如醉”也是精绘其 这是画面上所不能看到的，是虚写。这样一写，诗的意 神态，细致传神，幽默风趣。 境又更增了一层，也能引导读者进行深入想象，韵致 二、化静为动。动静相生 也就更丰富了。沈周《桃源图》一诗前二句写儿女饥 啼，租吏打门，属生活中的实景，而后两句写诗人梦中 绘画是空间艺术，以色彩、线条为元素来表现生活， 寻桃源，则为想象。一实一虚，一为残酷的现实，一为 因此，画面所创造的艺术形象是静止不动的。但诗歌却 美好的理想社会，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突出现实的 能化静为动，形成动静相生的情境，使诗与画都有意趣 无奈 之美。这样的题画诗，犹如画龙之点睛，使画面生机盎 然，意趣横生。化动为静，动静相生正是题画诗的一种常 注释： 见的表现手法。王行《题画》一诗写山中高人，诗中以“高 ［１］杜贵晨．明诗选［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３． ２０１５年第１期（总第２９９期）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