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同蠣鏡——
“海月”與澳門的別稱“蠔鏡”
提要:乃爲海中生物的“海月”,自東晉以來,業經詩人的吟誦而膾炙人口。其“生態”的記録,也始於東晉,迨南宋而增多。其分佈的區域,北起長江口北,南至廣東沿海。縁“南土”以“蠣”作“蠔”,其别名“蠣鏡”又轉作“蠔鏡”。以今天的海中生物勘同:“海月”爲扇貝科的“海月蛤”,“海鏡”爲“日月貝”,“蠣奴”有指“豆蟹”和“寄居蟹”者。載籍中與之“混淆”的“水母”、“江珧”,都是與之完全不同的生物,至於“蠔光”、“蠣黃”,蓋“蠔”的部份,而與“海月”無關。蓋爲廣東沿海地區之一的“澳門”半島,因產“海月蛤”而有“蠔鏡”之號。至於“蠔鏡”之“蠔”與“濠鏡”之“濠”,由明、清王朝有將地名改作“馴雅”的傾向論,從“虫”邊旁的前一寫法最有可能爲其原始的稱呼。
一
乃爲海中生物的“海月”,自東晉以來,業經詩人的吟誦而膾炙人口。《文選》卷二二謝靈運〈遊赤石,進帆海〉:“川后時安流,天吴静不發。揚帆采石華,挂席拾海月。溟漲無端倪,虚舟有超越”1。此後,“挂席拾海月”成爲衆所皆知的“直接”典故。李白《李太白集》卷一七〈同友人舟行遊台、越作〉:“楚臣傷江楓,謝客拾海月。懷沙去瀟湘,挂席汎溟渤”2。晁説之《景迂生集》卷一四〈論詩〉:“賈島云:嶽石掛海雪,野楓維渚檣。予謂不愧謝康樂:揚帆採石華,掛席拾海月。謝句喧於寰中,而賈句未有一人目之者,何耶”3?《延祐四明志》卷一録王應麟〈四明七觀〉:“亥市攸聚,水族有簿。兼韓子之南烹,藹鱟蠔與章柱。雖石華海月之詩,綺貝繡螺之賦,弗能殫舉”。《明文海》卷二○九皇甫濓〈答王參政論遊覽山水書〉、卷三五七屠隆〈三山遊記〉:“昔謝靈運爲永嘉太守,每遇佳山水輒留詠。如:宵濟漁浦潭,旦及富春郭。揚帆采石華,挂席拾海月。人至今誦之”。“天黑風起,波濤洶湧。義公寂照觀空,兀然不動,但高吟謝康樂詩:揚帆采石華,掛席拾海月”5。王世貞《弇洲四部稿》卷一四六〈藝淵卮言〉:“謝靈運天質奇麗,運思精鑿,雖格體創變,是潘、陸之餘法也,其雅縟乃過之”。“挂席拾海月,事俚而語雅;天雞弄和風,景近而趣遥”6。
令人品味無窮,同樣是“拾海月”、“拏海月”,卻被賦予了各不相同的“背景”,各不相同的“內涵”。“背景”,或在神界,或於人間;“內涵”,或慕道,或求仙。釋大訢《蒲室集》卷六〈贈了空羽士〉:“劍光電繞蒼崖裂,阿母金盤進紅雪。攜手一笑三千年,更約乘鰲拾海月”。錢惟善《江月松風集》卷三〈雲濤軒,爲吳孟師作〉:“剛仙消摇壒埃外,乘飈穏坐金蟇背。笑彼壺中縮坤軸,廣庭何處聆天籟?蒼茫豈但豪嵩衡?浩蕩直欲杯蓬瀛。蜃氣樓臺倐變幻,鶴形車葢相逢迎。須臾回驂向天目,把帝青珠捫斗縮。冷浸瓊田漲冰谷,倒射龍宫摇貝闕。前道山靈後河伯,笑琢石華拏海月。歸來齋居浙江滸,嶧山之碑爛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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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名同蠣鏡——“海月”與澳門的别稱“蠔鏡”
四壁蕭蕭懸石鼓,鍾鼎旂常輕一羽”8。唐桂芳《白雲集》卷一〈贈潘卿,用太白送韋八之西京韻〉:“别君春蠺生,見君秋鴈去。幾回拾海月?照見珊瑚樹。平生經濟心,投老不得遇。冉冉道途間,兩鬢襲塵霧”9。楊慎《升庵集》卷三八〈後河激歌〉:“翡翠爲竿兮虹蜺爲絲,拾海月兮采江離。澀魚媵兮慒龍妃,蘆中兮怊悵空悲。前有樽酒兮羞以滇,芝君不醉兮曷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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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幅光怪陸離的圖畫,無論“鰲”、“蜃”、“珊瑚”、“石華”,與“海月”一樣,
都是與“海”有著直接關係的奇異精靈。
與以上將“海月”當作“神界”、“仙境”之物成爲對照,茲種可愛的海中精靈,在某些文學作品中,徑被“直接”地視作“河錯海鮮”。錢起《錢仲文集》卷一○〈江行無題〉:“海月非常物,等閑不可尋。披沙應有地,淺處定無金”11。梅堯臣《宛陵集》卷四二〈杜和州寄新醅,吳正仲云家有海鮮,約予攜往,就酌逡廵,又云幕中有會,且罷此飲〉、卷四九〈送李載之殿丞赴海州榷務〉:“淮南寄我玉醅酒,白蚶海月君家有。欲持就味明日期,窮羹易覆已反手。從事開筵不可辭,燕脂秀臉羅前後。長頸善謳須賸謳,只恐老來歡意休”。“瓜蔓水生風雨多,吳船發櫂唱吳歌。槎從秋漢下應快,人憶故園歸奈何!世事靜思同轉轂,物華催老劇飛梭。茶官到有清閑味,海月團團入酒蠃”12。乃爲老饕們所嚮往的美味,據說還有“食療”的作用。唐慎微《證類本草》卷二二:“海月,味辛,平無毒,主消渇下氣,令人能食,利五藏,調中生薑醬食之,銷腹中宿物,令易饑,止小便。南海水沫所化,煮時猶變爲水,似半月,故以名之,海蛤類也”。朱橚《普濟方》卷一七二〈積聚門〉、卷一七七〈痟渇門〉:“能消諸食,令人易饑,以海月、生椒醬調和食之良”。“海月,取以生薑醬食之,消膓中宿物,令易饑,止小便,治痟渇”14。
在美味中,“海月”每與“江珧柱”亦“玉珧”並列。銭宰《臨安集》卷二〈題鮑原禮畫菜〉:“鮑生畫菜得真趣,不與黄筌花較妍。老圃春晴朝荷鍤,客窗風雨夜開園。太羮玄酒有至味,海月玉珧皆小鮮。愛爾風翻紫復碧,晚菘早芥得春先”15。馮時可《雨航雜錄》卷下:“沈大參一中嘗稱其鄉海錯之美,如海月、江瑶柱,可敵三吳百味”。而这後者,自宋以來,即緣與“荔枝”並列爲蘇軾口腹最愛而蜚聲中外。劉敏中《劉文簡集》卷一六〈題東坡[喻荔支似江瑤柱]帖〉:“東坡云:僕嘗問人荔支何所似?或曰:荔支似圓眼。坐客皆笑。其荔支實無所似也。僕言荔支似江珧柱,應者皆憮然,僕亦不辨也。昨日見畢仲游偶問:杜甫似何人?仲游云:似司馬遷。僕喜而不言,蓋與曩言會也。物固有類同而異,類異而同者,在人亦然,若知其異同之所在,惟識遠意得而達於理者能之”17。陳師道《後山從谈》卷二:“茶洪之雙井,越之日注:登、萊鰒魚,明、越江瑤柱,莫能相先後,而強爲之第者,皆勝心耳”。王士禎《居易錄》卷八:“中秋前二日,内閣九卿詣後左門起居。予與彭學士孫遹羨門接坐,兵部李侍郎厚庵光地盛談閩中江瑶柱之美。予因問學士:浙中蓴菜如何?學士答言:不知其味。予戲謂曰:應縁不知其味,是以無蓴、鱸之思。坐皆絶倒”。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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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斷句嘉慶刊本,一九七七年,頁314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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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28下。
臺北,成文出版公司《中國方志叢書》影印乾隆鈔本,頁55。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下、29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4上、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7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9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5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9下、10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6上。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萬曆刊本,頁9上、下、2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79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8下、42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0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7上。
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影印清鈔本,頁409上、下。 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元筆記叢書》李偉國校點本,一九八九年,頁26。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4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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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關於“海月”之“生態”的最早記載,應爲成作於同樣是東晉的《臨海風土記》、亦《臨海水土物志》。《太平御覽》卷九四二:“《臨海水土物志》曰:海月,大如鏡,白色,正圓,常死海邉。其指如搔頭大,中食”20。此後,時見於趙氏宋現存的僅有幾部地方誌中。《寶慶四明志》卷四:“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海鏡。土人鱗次之,以爲天窗”。然而,在其他二部同一類别書中,“海鏡”則被寫作“蠣鏡”。《嘉定赤城志》卷三六:“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蠣鏡。土人刮磨其表,取通明者鱗次以蓋天窗”22。《淳熙三山志》卷四二:“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蠣鏡。土人刮磨其表,以通明者鱗次以蓋天窗”23。後世的描述,大同小異。《雨航雜錄》卷下:“海月,大如鏡,白色,正圓,其柱如搔頭。土人鱗次之,爲天窗”24。楊慎《異魚圖贊》卷四〈海月〉:“海物正圓,名曰海月。脂如搔頭,有緣無骨。海賦、江圖,藻詠互發”25。《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三:“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海鏡。土人鱗次之,爲天窗”。关于“蠣镜”名称的由来,屠本畯《閩中海錯疏》卷下:“海月,形圎如月,亦謂之蠣鏡。土人多磨蠣其殻,使之通明,鱗次以蓋天窗”。《乾隆福建通志》卷一○:“海月,形圓如月,亦謂之蠣鏡。土人多磨礪其殻,使之通明,鱗次以蓋天窗”。
《永樂大典》一一九○七引《永樂廣州府志》:“香螺;(虫雷);龜腳螺;刀鞘螺;脂甲螺;鸚鵡螺;拍掌螺;紅螺,馬甲柱,蠔鏡;瓦屋,即蚶也,比東海者稍大”。胡世安《異魚圖贊箋》卷四〈海月〉:“《漁書》云:海月,一名蠔鏡,圓似月,似蛤而扁”30。張心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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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名同蠣鏡——“海月”與澳門的别稱“蠔鏡”
《粵遊小志》:“粵產蠔鏡,取飾窗戶,可代玻璃,謂之明瓦”31。所稱的“蠔鏡”應該就是“蠣鏡”亦“海月”。周祈《名義考》卷一○〈蛤四蜃二〉:“蛤,蜯也,亦曰蜆,又曰珧。狹而長者,曰蠯。附石而生者,曰蠣,又曰蠔,海蛤蚶也,亦曰魁陸,圓而厚外,有理縱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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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御覽》卷九四二:“《南越志》曰:南土謂蠣爲蠔,甲爲牡蠣,合澗州圓蠣,土人重
之,語曰:得合澗一蠣,雖不足豪,亦可以高也”33。而在組詞上,單個謂“蠣房”,多個謂“蠔山”。王十朋《王忠文集》卷二五〈和南食〉:“萬先之送巨蠣百房,大破饞願。正炰啜間。記憶前日作東平客飫啖兹味,先之舉退之南食詩:蠔相黏爲山,千百各自生之句。僕方追和韓詩,遂用其韻以謝”34。楊萬里《誠齋集》卷一八〈食蠣房〉:“蓬山側畔屹蠔山,懷玉深藏萬壑間。也被酒徒勾引著,薦它尊俎解酡顔”35。“蠣”与“蠔”同,“蠣镜”也就成了“蠔镜”。
海中生物“海月”的棲息地,當唐以前,有“掛席拾海月”的“赤石”和“以保安縣屬焉”的“東官郡”。前者,在今浙江樂清市西北。《嘉定赤城志》卷四○:“按謝靈運《名山志》云:永寧、安固二縣中路東南,即是赤石。永寧,雖今之黄巖,在靈運時已分於永嘉,而安固,又今之瑞安也。又按顧野王《輿地志》云:樂成縣西北有赤巖山,赤水所出。道書云:其山正赤,一名燒山,又曰赤山。正對臨海縣南,與永嘉接。石映水通赤,有石室,從柟溪東北入。樂成,今温之樂清也。然則所謂赤石者,殆不在天台矣”。後者,在今廣東深圳市西寶安區署新安鎮。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一五七:“東官郡故城,晉義熙中置,以寳安縣屬焉。多蚶、蠣、石(虫劫)、海月、香螺、龜”37。《太平廣記》卷四一二〈桃枝竹〉:“東官郡,漢順帝時,屬南海,西接高凉郡,又以其地爲司{監}[鹽]都尉。東有蕪地,西接臨大海,有長洲,多桃枝竹,縁岸而生”。杜臻《粵閩巡視紀略》卷二:“晉咸和元年,置東官郡,領九縣,首寳安,即治所也,在今縣南二百里。隋開皇間,廢爲縣。唐至德二年,改名東莞,移治倒埔,即今縣治也。其寳安舊基,洪武二十七年,改爲東莞所,命千户洪皓開築城五百五十二丈。萬曆初,即所城梢擴之,置縣治,名新安,沿寳安之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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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唐、宋、元,所知“海月”分佈的區域,有了增加。北起長江口南、北,《李太白集》卷八〈敘舊贈江陽宰陸調〉:“江北荷花開,江南楊梅熟。正好飲酒時,懷賢在心目。掛席拾海月,乘風下長川。多酤新豐醁,滿載剡溪船”40。由兹向南,依次爲“雲間”和已見前引之“四明”、“赤城”、“三山”。貝瓊《清江集》卷詩一○〈懷舊賦〉:“覽雲間之雄秀,拾海月於珠宮。訪野王之荒臺,俯鼇背之方蓬。命羽人以前導,召宓妃而後從” 41。“雲間”,元、明“松江府”,今上海市松江區;“四明”,宋“明州”、“慶元府”、明“寧波府”,今寧波市;“赤城”,宋“台州”、明“台州府”,今臨海市;“三山”,宋“福州”、明“福州府”,今福州市。《大明一統志》卷九〈松江府〉、卷四六〈寧波府〉、卷四七〈台州府〉、卷七四〈福州府〉:“郡名:雲間,因晉陸雲有雲間陸士龍之語而名”。“郡名:四明,唐以山名州”。“郡名:赤城,梁名”。“郡名:三山,九仙、烏石、越王三山俱在城中,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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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臨海水土”之“臨海”,郡名,正是“台州”的晉時建制。《晉書》卷一五〈地理
志〉:“孫亮又分豫章立臨川郡,分會稽立臨海郡”。“臨海郡。吳置,統縣八:章安,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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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豐,永寕,寕海,松陽,安固,横陽”43。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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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華書局影印宋刊本,一九六三年,頁4189下。
臺北,成文出版公司《中國方志叢書》影印咸豐刊本,頁5125下。 臺北,成文出版公司《中國方志叢書》影印嘉慶《台州叢書》,頁7355下。 北京,中華書局《宋元方志叢刊》影印崇禎刊本,頁8266下。 頁17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24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8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32上。
北京,中華書局影印原刊本,一九九四年,頁8431上、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3上。
杭州古籍書店影印光緖《小方壺齋輿地叢鈔》本,頁312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9上。 頁4184下。
北京,線裝書局《宋集珍本叢刊》影印雍正刊本,頁170下。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宋鈔本,頁3上。 頁7378下。
光緖金陵書局刊本,頁8上。
北京,中華書局句斷本,一九六一年,頁3349。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4下、45上。 頁7下。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明初刊本,頁2下。
西安,三秦出版社影印天順刊本,一九九○年,頁163下、751上、761下、1146上。 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一九八二年,頁459、461。
三
有的載籍,將“海月”與“海鏡”互作勘同。如:《閩中海錯疏》卷上:“海月,嶺南謂之海鏡,又曰明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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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後者的最早記錄,則數生活在唐末的劉恂,《嶺表錄異》卷上:
“海鏡,廣人呼爲膏葉盤。兩片合以成形,殻圓,中甚瑩滑,日照如雲母光,内有少肉,如蚌胎。腹中有小蟹子,其小如黄豆,而螯足具備。海鏡饑,則蟹出拾食,蟹飽歸腹,海鏡亦飽。余曽市得數箇驗之,或迫之以火,即蟹子走出,離腸腹立斃,或生剖之,有蟹子活在腹中,逡巡亦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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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所有文字,約略相似。徐應秋《玉芝堂談薈》卷三五〈海鏡〉:“海
鏡,廣人呼爲膏葉盤,兩片合以成形,殻圓,中甚瑩滑,白照如雲母光,内有少肉,如蚌胎。
6 名同蠣鏡——“海月”與澳門的别稱“蠔鏡”
腹中有紅蟹子,其小如豆,而螯足具。海鏡饑,則蟹出拾食,蟹飽歸腹,海鏡亦飽”46。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二三八〈海鏡〉:“海鏡,廣人呼爲膏藥盤,盤殻相合以成形,外圓而甲
甚瑩潔,肉如蚌胎,中有紅蟹子如豆,螯足皆具。海鏡饑,則蟹子出拾食,蟹子飽,則歸腹”47
。胡直《衡廬精舍藏稿》卷三○〈雜著談言上〉:“海之渚,有海鏡焉。其腹空洞無臟,唯
中藏紅蟹子,小如黄豆,而螯其足。海鏡饑,則蟹出拾食,蟹飽,海鏡亦飽,或迫之火,則蟹出離腸腹,而海鏡立斃矣”。
共生的“蟹子”,或被称为“蟹奴”,或被称为“蠣奴”。《歴代賦彚》卷一三七鄭明選〈蟹賦〉:“爾乃種族不一,則有擁劍、發掉,蝤蛑、(句黽)鼊、招潮、望潮、蟛蜞、蟛螖、沙狗、蘆虎、(虫不)江、攤塗、石蜠、竭樸、黄甲、蠣奴、數丸、蟳蠘、倚望、蟛蝑,班形稍異,命名迺殊”。即使是同称为“蟹奴”,其宿主也有“蛣”和“蟹”之不同。任昉《述異記》:“瑣蛣形似蚌,有一小蟹,在腹中,爲蛣出求食,蟹或不至,蛣餒死,人呼蟹奴”50。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五○:“《桂萱錄》:海上有蟹,大如錢,腹下又有十蟹,名曰蟹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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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疑問仍是不少。羅願《爾雅翼》卷三一〈蛣〉:“蛣,蚌也,長一寸,廣二分,大
者長二三寸。腹中有蟹子如榆莢,合體共生,時出取食,復入殻中,一名璅蛣”。“〈江賦〉曰:璅蛣腹蟹,水母目蝦。微物之相爲用,有如此者,何必齧甘之獸,迭望之民乎!《抱朴子》曰:伐木而寄生枯,芟草而兔絲萎。川蟹不歸而蛣敗,桑木見斷而蠧殄。然則蛣蓋恃蟹以爲命,不可一日無也”。“《南越志》稱:蟹子合體共生,俱爲蛣取食,似是二蟹。而顔師古以爲有一小蟹在腹中,則爲不同”。“《海物異名記》謂此爲蠣奴,又《北户録》稱:海上有小蟹,大如錢,腹下又有小蟹,附之如榆莢,名曰蟹奴”52。
在時人的作品中,無論“海月”、“海鏡”、“璅(王吉)”、“蟹奴”,“蠣奴”,都與“蟹”有著干係。皮日休《松陵集》卷七〈送李明府之任南海〉、卷六〈病中有人惠海蟹轉寄魯望〉:“五羊城在蜃樓邊,墨綬垂腰正少年。山靜不應聞屈鳥,草深從使翳貪泉。蟹奴晴上臨潮檻,燕婢秋隨過海船”。“紺甲青筐染菭衣,島夷初寄北人時。離居定有石帆覺,失伴唯應海月知。族類分明連璅(王吉),形容好箇似蟛蜞”53。黄(焭田)《山谷年譜》卷二九録黄庭堅〈又借前韻見意〉:“招潮庾惡無永味,海鏡纖毫只强顔。想見霜臍當大嚼,夢回雪壓摩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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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雷發《雪磯叢稿》卷三〈送蕭太山赴新{與}[興]令〉:“昔聞古佛傳宗印,今得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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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縣章。魚婢蟹奴供俎豆,馬人龍户雜耕桑。澹翁應解知心事,試汲寒泉薦瓣香”。田雯《古歡堂集》卷三〈食筍〉:“江南富鮭莱,庖厨戕水族。車嗷雜蟹奴,老饕苦不足”56。查慎行《敬業堂詩集》卷四五〈蠣奴歌〉:“海中有小蟹,寄居螺殻中,兩螯四跪,外向能行”。“今乃以入者爲奴耶?戲作歌”。“介蟲三百有六十,蟹族爬沙乃其一。旁加八跪撑雙螯,帶甲横行風雨疾。無端幻作腹居蟲,竊食蠣肉專其宫。吾聞出者爲奴入者主,主今安在奴稱雄。吁嗟乎!大魚噉多蝦䱉泣,觸蠻蝸角争方急。鵲巢古亦有鳩居,燕室終須防雀入”。
下至明、清之際,相似的文字仍然經常出現。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二三〈介語瑣(王吉)〉:“瑣(王吉),狀似珠玤,殼青黑色,長寸許,大者二三寸,生白沙中,不污泥淖,互物之最潔者也。有兩肉柱能長短,又有數白蟹子在腹中,狀如榆莢,合體共生,常從其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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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之取食。蓋二物相須,瑣(王吉)寄命於蟹,蟹托身于瑣(王吉)”。“然瑣(王吉)清潔不食,但寄其腹於蟹,蟹爲瑣(王吉)而食,食在蟹而飽在瑣(王吉),故一名共命蠃,又曰月蛄。每冬大雪則肥,瑩滑如玉,日腴如雲母,味甘以柔,蓋海錯之至珍者”。“有紅蠃,腹中亦有小蟹,漁者率釣取之。又有海鏡,二殼相合甚圓,肉亦瑩潔,有紅蟹子爲取食,一名石鏡。其腹中小蟹,曰蚌奴”58。李調元《南越筆記》:“璅(王吉),狀似珠蚌,殼青黑色,長寸許,大者二三寸,生白沙中,不汙泥淖,互物之最潔者也。有兩肉柱能長短,又有數白蟹子在腹中,狀如榆英,合體共生,常從其口出,爲之取食,蓋二物相須”59。可是,“石鏡”,卻是“水母”類海中生物。段公路《北户錄》卷一〈水母〉:“水母,《兼名苑》云:一名蚱,一名石鏡”60。《淳熙三山志》卷四二:“水母,大如覆帽,小者如碗,腹下如垂絮,渾然凝結,瑩若水精,有足無目,憑蝦而行”。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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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9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8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5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1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38下。
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萬曆《漢魏叢書》句斷本,一九九二年,頁705上。 長沙,嶽麓書院影印萬曆刊本,一九九五年,頁1137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6上、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2下、7上、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3上。
北京,線裝書局《宋集珍本叢刊》影印清鈔本,頁49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3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下、2上。
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李育中、熊福林、鄧光禮、陳偉俊、林維純註釋本,一九九二年,
頁512、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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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古籍書店影印光緖《小方壺齋輿地叢鈔》本,頁270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21下。 頁8266上。
四
“海月”亦“蠣鏡”或“蠔鏡”,根據外形“大如鏡,白色,正圓”,“其指如搔頭大”的描述,應該就是軟體動物門—雙殼(Bivalvin)綱—珍珠貝(Pectinacea)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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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蛤
(Placunidae)科的動物,如“海月”(Placuna placenta)。《中國動物志—軟體動物門—雙殼
8 名同蠣鏡——“海月”與澳門的别稱“蠔鏡”
綱》:“海月蛤科的種類較少,多產於暖海海域。貝殼一般較大,極扁平,殼極薄,半透明或不透明,多呈圓形或亞圓形。左殼稍凹,右殼較平,殼頂小,略顯,位於殼前端,無足絲孔”。“貝殼內一般顏色較淺,後閉殼肌痕較小,近圓形,多位於殼中部,明顯或不明顯,無前閉殼肌及足絲孔等”。“它的所有種類都分佈在熱帶和亞熱帶海,在我國沿海分佈北界,為臺灣南部及廣東潮陽一帶,多棲息在潮間帶至潮二十米左右的淺海底,自由生活在海底表面,或微埋入沙中或泥沙中”。“它們的軟體部較小,但是有的種貝殼平薄、透明,具雲母光澤,可用作工藝品或裝飾品的原料”63。所稱“工藝品或裝飾品的原料”,即“明瓦”。陳獻章《陳白沙集》卷九〈宗廉送明瓦屏風至,次韻答之〉:“小中雖異大中同,明處韜光暗處通。三直五横真本子,人間無路獻重瞳”。“瓦木鋪排得此身,乾坤何物到頭真?道人具得屏風眼,還向小齋來卜鄰”。
在貝類中過著“寄居”或“共棲”生活者,乃節肢動物門—甲殼(Crustacea)綱十足(Decapoda)目豆蟹(Pinnotheridae)科的生物。堵南山《甲殼動物學》第一四節〈十足目〉:“豆蟹科棲憩在蚌類的外套腔中,雌體終生共棲,而雄體小,平時自由生活,在交配期間方才進入蚌內。一種豆蟹往往只憩息在一種或幾種固定的蚌類內。如中華豆蟹(Pinnotheres sinesis)常棲憩在一種牡蠣(Ostrea plicatula)或染色蛤(Tapes variegatus)的外套腔中;圓豆蟹(Pinnotheres cyclinus)只棲息在青蛤(Cyclina sinensis)的外套腔中等;格氏角鼓蝦(Athanas grimaldi)棲憩在江珧屬體內”。也有一種生活在與“海月”外形很相似的貝類,亦扇貝(Pectinidea)科的長肋日月貝(Amussium pleuronectes)的生物外套腔中,那就是擬豆蟹(Fabia)屬的鈍顎擬豆蟹(Fabia obtusidentata)。戴愛雲、宋玉枝、楊思諒、陳國孝《中國海洋蟹類》〈種類記述〉:“鈍顎擬豆蟹,與日月貝共棲”。由此看來,所謂“海鏡”,有可能就是這種既是美食、也是工藝品原料的“日月貝”。《中國動物志—軟體動物門—雙殼綱》:“長肋日月貝,味鮮美,營養豐富,可鮮食或乾制,其乾製品稱帶子”。“它的貝殼左為紅色,右為白色,光彩美麗,可供觀賞或作裝飾品,貝肉還可提取藥用原料”。
必須指出:入明以後,相關“海月”的“勘同”,相當混亂。而令人吃驚的是,製造這種“混亂”者,也有被稱爲“博物”的名家,如葉廷珪、楊慎、李時珍等。《海錄碎事》卷二二上〈水族門蝦虴〉:“水母,亦曰蝦虴,亦名海月。土人爲鱠,謂之雪鱠”68。《升庵集》卷八一〈海物異名記〉:“江瑶柱,海月也。天臠、瓦蠬,蚶子也。膏葉盤,海鏡也。西施舌,鱣子也”69。《本草綱目》卷四六〈介之二〉:“海月,釋名:玉珧,江珧,馬頰,馬甲”。“時珍曰:馬甲、玉珧,皆以形色名”。“時珍曰:劉恂《嶺表録[異]》云:海月大如鏡,白色,正圓,常死海旁,其柱如搔頭尖,其甲美如玉”。“時珍曰:一名鏡魚,一名瑣(王吉),一名膏藥盤,生南海,兩片相合成形,殻圓如鏡,中甚瑩滑映日,光如雲母。内有少肉,如蚌胎。腹有寄居蟲,大如豆,狀如蟹。海鏡饑則出食,入則鏡亦飽矣”。且不論資料的出處問題,如“大如鏡”等語非劉恂所作,見前引;而“水母”和“江珧”,與名爲“海月”的“海月蛤”、名爲“海鏡”的“日月貝”來說,都不是同一種生物。在現代動物分類學中,“江珧”(Pinna)與之同目但不同科、屬,而“水母”亦“海月水母”(Aurelia aurita)、“蝦虴”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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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南海史地續集 9
“海蟄”(Rhopilema esculentum)屬腔腸動物門—缽水母(Seyphozoa)綱71。
除了分屬蔓足亞綱、“寄生”於“宿主”軟甲亞綱“蟹”腹部的“蟹奴”(Sacculina)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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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寄居”或“寄居蟲”描述顯示其實際上是寄居蟹(Paguridae)、守門寄居蟹
(Pomatochelidae)或活額寄居蟹(Diogenidae)等科的動物。段成式《酉陽雜俎》卷續八〈支動〉:“寄居之蟲,如螺而有脚,形似蜘蛛。本無殻,入空螺殻中,載以行,觸之縮足,如螺閉戶也。火炙之,乃出走,始知其寄居也”。《證類本草》卷二一:“又,南海一種,似蜘蛛,入螺殻中,負殻而走。一名辟,亦呼寄居,無别功用也”74。饒節《倚松詩集》卷一〈用蔡伯世韻作詩寄之,兼簡吕居仁兄弟〉:“松毛巧婦禽,螺殻寄居蟲。二物自廣大,那知十方空”75?《南越筆記》:“有寄生蠃,生鹹水者,離水一日即死,生淡水者,可久畜。殼五色如鈿,或純赤如丹砂。其蟲如蟹,有螯、足、腹。則蠃也以佳殼,或以金銀爲殼,稍炙,其尾即出,投隹殼中,海人名爲借屋,以之行洒,行至某客前而駐則飲,故俗以爲珍。有蝓螯者,二螯四足,似彭螖,其尻柔脆,蜿屈則蠃。每竊枯蠃以居,出則負殼,退則以螯足扦戶。稍長,更擇巨殼遷焉”。而見前引“海中有小蟹,寄居螺殻中,兩螯四跪,外向能行”和“無端幻作腹居蟲,竊食蠣肉專其宫”的“蠣奴”,當然也非兹莫屬。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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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殼綱—珍珠貝目,又作瓣腮(Lamellibranchia)綱—異柱(Anisomyaria)目,見姜雲壘、
馮江《動物學》第七章〈軟體動物門〉,高等教育出版社《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國家級規劃教材》本,二○○六年,頁12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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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科學出版社刊本,一九八一年,頁288、289。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2下、43上。
北京,科学出版社刊本,一九九三年,頁751、752。 北京,海洋出版社刊本,一九八六年,頁401。 頁169。
北京,中華書局李之亮校點本,二○○二年,頁981。 頁32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34上、下。
見《動物學》第三章〈腔腸動物門〉,頁47、48。 見《動物學》第八章〈節肢動物門〉,頁147。 北京,中華書局方南生點校本,一九八一年,頁278。 頁59下。
北京,線裝書局《宋集珍本叢刊》影印宋鈔本,頁364上。 頁270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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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澳門特別行政區半島部分的最早稱呼爲“蠔鏡”、“蠔鏡澳”,業經學者們認真發掘,
10 名同蠣鏡——“海月”與澳門的别稱“蠔鏡”
當屬無疑。《嘉靖廣東通志》卷六六:“[嘉靖八年,]布政司案查得遞年暹羅國並該國管下甘蒲(氵石)、六坤洲與滿剌加、順塔、占城各國夷船,或灣泊新寧廣海、望峝,或新會奇潭,香山浪白、蠔鏡、十字門,或東莞雞棲、屯門、虎頭門等處海澳灣泊不一”77。《明文海》卷四五○郭棐〈龐尚鵬行狀〉:“乙丑(嘉靖四十四年),至議處蠔鏡澳夷議,節東省兵費,又皆桑梓切膚之慮”78。張渠《粵東聞見錄》卷上〈澳門〉:“澳門,地名蠔鏡。在香山東南百二十裏,地形如蓮蓬插入海中,有南、北二灣,海水環之”。而“蠔鏡”之“蠔”,與“濠鏡”之“濠”,由明、清王朝有將地名改作“馴雅”的傾向論,從“虫”邊旁的前一寫法最有可能爲其原始的稱號。所以,誠如湯開建先生〈澳門諸名芻議〉一文所說:“澳門半島最早出現的地名,就是濠鏡或濠鏡澳”。“據部分學者稱:濠鏡的正確寫法應作蠔鏡”。“而蠔鏡澳得名應是指澳門附近因產蠔鏡這一水生動物而得名”。猶如前文所考定:這一澳門附近所產的“水生動物”就是“海月蛤”亦“海月”。由“海月”的別名“蠣鏡”之“蠇”,“南土”人呼作“蠔”,於是,“蠣鏡”也就被稱作“蠔鏡”。
俯瞰今日廣東、西沿岸,“海月蛤”、“日月貝”的分佈非常普遍。而以澳門在歷史上的歸屬而言,清中以前隸於今中山市的香山縣。《世宗憲皇帝硃批諭旨》卷七之一梁文科〈爲謹陳粵東事宜事奏〉:“再查香山縣澳門地方,明季嘉靖年間,租與紅毛居住。屢年以來,戶口日增,居心未必善良,不可不嚴加防範,以杜隱憂。今宜設一弁員在澳門彈壓,凡外洋之人,只許往來貿易,不許久留此地,並不許內地姦民勾通紅毛夷人爲匪。則地方安靜,庶不致有意外之虞矣”81。香山縣肇建於南宋,係由東莞、新會、南海、番禺諸縣分地組合。《宋史》卷九○〈地理志〉:“南渡後,增縣一:香山。紹興{二}[三]十二年,以東筦香山鎮爲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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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香山縣志》卷七録阮泳〈香山縣重建公廨記〉:“香山環海孤嶼,土曠人稀,昔爲
東莞縣之一鎮,紹興壬申,始建爲邑,裒南海、番禺、新會、東莞畸零鄉分以實之,從邑士陳天覺之請也。歷百餘禩,彫瘵彌劇,邑治荊榛,戶口懸罄,習俗簡陋。且長佐驟更革,政卒罕善。地脈興廢,蓋亦有數邪。邑雖屢遷,井則弗改”。已見前文所及,早在東晉之際,“海月”就已是“東莞縣”前身“東官郡”的主要海產之一。也就是說:澳門之出產“蠣鏡”亦“蠔鏡”,由來已久。
在“蠔鏡”爲何種生物的探索上,金國平、吳志良先生的研究,甚至接近了“最終答案”。可惜由於作者缺少相關的知識,以致不能鑒別記載中的錯誤比對,從而產生了“模糊”言論。如〈蠔鏡與海鏡〉、〈廣東蠔鏡與臺灣蠔鏡〉文中有云:“海鏡又名蠔光,其肉爲蠣黃,可爲醬。其殼爲明瓦。崖州產者佳。從又名蠔光、其肉爲蠣黃、可爲醬一語,基本可以斷定蠔鏡與海鏡爲一物”。“蠔鏡與海鏡爲一物,同爲海月的異稱”。“早期澳門史學者將蠔列的名稱以蠔釋之”,“這是長期以來存在的望文生義的誤釋”。“蠣黃”、“蠔光”,本來都與“蠔”亦“蠣”有關。所以,作者是將“海鏡”、“海月”亦“蠔鏡”、“蠔”三者混爲一談。《廣東新語》卷二三〈介語蠔〉:“生食曰蠔白,醃之曰蠣黃,味皆美”。“殼中有一片瑩滑而圓,是曰蠔光”。話說回來,“海月”與“蠣”或“蠔”也未必沒有關係。殷奎《強齋集》卷三〈海月生志〉:“江夏黃侯子正,往年治戎南海之上”,“夜泊洲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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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蒼莽之間,光怪耿耿,非火非燐,迫而察之,得瓷巵一,青熒函虛,玉質瑩碧,下有牡蠣十二,拱護旋繞,若靈鰲之戴山者然”。“以其初有似海月之函老蚌者,命之曰海月之巵,因亦號侯爲海月生”86。
作爲海中生物之一的“海鏡”,並非“海月”,當然也並非“蠣鏡”、“蠔鏡”。對於這一點,早在明初,即有人指出過。朱謀(土韋)《駢雅》卷七〈釋蟲魚〉:“海鏡,合生。海月,如鏡”。而將“海鏡”作爲澳門的別名之一,恐怕也非妥當。譚世寶先生〈濠鏡澳、澳門與Macao等的名實源流考辨〉一文認爲:“澳門的濠鏡又有稱作海鏡,今澳門的媽閣廟山上仍有清張玉堂所書海鏡的摩崖石刻,在氹仔天后宮附近海邊巨石上也刻有海鏡二字”。“此蠔鏡與蠔是相異的兩物,而且此蠔鏡顯然是上述諸書所說的海鏡同一物的音轉異寫。因此,澳門之所以有海鏡、濠鏡之稱,當因爲海、濠音義皆相近而互通,作蠔則音近而義遠離,故爲訛轉。澳門半島有南、北二灣,與海鏡之殼兩片相合成形,如鏡圓相類,故名之爲海鏡,音轉爲濠鏡”88。姑不論作者所云“蠔鏡”顯然是“海鏡”毫無依據,即就摩崖上的“海鏡”字樣來說,也並不一定是澳門名號的反映,而更可能是對眼前景色的寫照,義爲“平海如鏡”;正因爲如此,才會在半島和與之曾隔海峽相望的氹仔等地不止一次地出現。而摩崖“海鏡”二字,即使真是澳門的稱呼,也出現時代過晚,如何能“音轉”爲較之出現早得多的“濠鏡”、“蠔鏡”呢?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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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廣東省地方史志辦公室影印原刊本,頁1723下、1724上。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2下。
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嶺南叢書》程明校點本,頁6。 载《澳门开埠初期史研究》,中华书局刊本,一九九九年,頁66。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42下、43上。 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一九七七年,頁2236。
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日本藏中國罕見地方叢刊》影印原刊本,頁386上、下。 載《鏡海飄渺》,澳門成人教育學會刊本,二○○一年,頁229、232、231。 頁510。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13上、下。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5上。
載《澳門歷史文化探真》,中華書局刊本,二○○六年,頁198、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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