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明媚刚从师范毕业，回到她的母校－－竹林小学教书。竹林小学是一所农村小学，学校在小山脚下，山上长满竹子。学校不大，正对着校门的是一排教室，操场两端分别是教师宿舍、办公室和一个小食堂。学校门前的一条大路，通向附近的小镇，镇上的孩子和周围村子里的孩子都在竹林小学读书。明媚是一个弃儿，竹林小学无儿无女的老校工明老爹夫妇俩捡回了她，由于捡回她的那一天，天气十分晴朗，学校校长带着祝愿，给这个可怜的女婴取名明媚，希望她将来的人生一帆风顺，阳光明媚。明媚在全校老师的关爱下一天天长大。 航天的父亲航一夫和母亲苏梅都是小学教师，航天十岁那年，父母带着他和弟弟航海来到竹林小学教书，也就是那一年，航天认识了大他三岁的明媚，他们都住在学校里。
明媚回到竹林小学的时候，明老爹夫妇俩已去世多年。她就住在学校的一间宿舍里。十八岁的明媚，正如她的名字，成为竹林小学最赏心悦目的一缕阳光。航天还清楚地记得明媚当年师范毕业，回到竹林小学时的模样：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下面是一条红白格子短裙，长长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泻在腰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恬淡纯净的笑意，在白净的脸上闪烁，似笑非笑的唇角，浅浅的酒涡时隐时现。虽然航天早就认识明媚，那天的她却依然让他怦然心动，十五岁的航天，第一次在异性面前偷偷地红了脸....... 明媚一个人住在学校，节假日时，航一夫夫妇总是叫她来家中和他们一起吃饭，明媚除了学校也无处可去，就经常在航家出入。航一夫夫妇开朗风趣，家里总是笑声不断，他们把明媚当着自己的孩子，航天和航海兄弟俩也十分喜欢他们美丽的明姐，明媚更是觉得航家就是幸福的同义词。那时候，上高中的航天，对放假回家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期待。
然而，不幸降临了这个幸福的家庭，航天刚上高二的时候，他的母亲苏梅查出患有癌症，在与病魔苦苦抗争了半年之后，苏梅离开了人世。苏梅临死前，紧紧拉着明媚的手，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媚媚，我死后，请你代我照顾你航老师和航天兄弟。”明媚含泪答应了苏梅的临终嘱托。
从此以后，明媚就承担了航家的许多家事，航一夫父子的衣着冷暖，全是明媚张罗，她填补了这个家庭由于缺少女人而形成的空白。就这样过了两年。明媚二十岁了，许多人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附近的年轻人也常常来找她。其中有个姓李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分在镇上的供电所上班，小伙子一表人材，喜欢打篮球，由于常来学校打球认识了明媚，苦苦追求了明媚两年多，却一直被明媚拒绝。一天中午，小伙子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地来到学校，对明媚纠缠不休：“媚媚，你说，我到底哪儿不好？你为什幺就不肯答应我？”明媚十分厌烦，转身就走，
小伙子一把抓住明媚的手，不让她走，俩人正在拉拉扯扯，学校的几位老师连忙过来调解，航一夫扯开小李的手，劝道：“小李，你喝多了，先回去吧，有什幺事以后再说。”小李一把甩开航一夫的手，吼道：“航一夫，你少他妈跟我装蒜！你算什幺东西！明媚不肯答应我还不是你捣的鬼，当我白痴呢！你凭什幺管明媚的事？”航一夫气得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明媚挣脱一位老师的手，一言不发地来到航一夫身边，她挽起航一夫的手臂，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小李说：“让我来告诉你，他凭什幺管我的事，他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未婚夫，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所有的人全惊呆了。航一夫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臂，皱着眉头说：“明媚，你这孩子胡说些什幺呀。”“我没有胡说，航老师，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再说，我也答应了苏老师要照顾你。”明媚的眼里是一片纯净的执着，“谁要你这样照顾？别说了！你先回去吧。”明媚眼里噙着泪，十分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幺说，你不肯答应我，就是为了这个可以当你爸的家伙罗？”小李脸色铁青，双眼冒火，咬牙切齿地问明媚。明媚神色镇定，两眼直视着小李的眼睛：“不是。没有他，我也不会答应你，有他，我谁都不会答应，你明白吗？”小李迷惑地看着明媚坚定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缓缓地点点头：“对不起，明媚。”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竹林小学。围观的老师们也默默地散去，只留下明媚和航一夫站在那儿。 “明媚，我们得好好谈谈，先回去吧。”航一夫转身回家，明媚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起来到航一夫的家里，“坐下吧，先喝口水。”
明媚在桌子旁边坐下，接过航一夫递来的杯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明媚，你知道自己刚才在胡说些什幺吗？是的，你有权拒绝小李，但你怎幺能说是因为我呢？你是个女孩子，这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影响你的名声的。你怎幺这幺糊涂呀！”
“航老师，我不是胡说，我说的全是真心话。我真的喜欢你，不是为了拒绝小李故意这幺说的。而且，苏老师也要我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照顾，明媚，你年轻美丽，可以找一个很好的归宿。我不适合你，我的年龄足以做你的父亲，你只比航天大三岁！别犯傻了。” 明媚抬起含泪的双眼，“以前，苏老师在的时候，我和你们一家人在一起，觉得十分幸福；苏老师去世后，我照顾你们，也觉得非常幸福，我真的愿意跟你生活在一起，这儿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航一夫轻轻地摇摇头，“是的，我们也是把你当成自己家的人，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你也给了我们很多的快乐和帮助，我相信以后也会是这样。你没有家，没有亲人，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这不需要你用爱情和婚姻作为代价。”
“航老师，你还是不明白，这不是代价的问题，我很感谢小李，他逼我说出了我一直放在心里不敢说的话。”
“明媚，我明确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我也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可能，航老师，可能的，你善良正直，开朗风趣，我跟你在一起比什幺都
开心，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明媚，你这不是逼我赶快另找一个妻子吗？” “不不不！”明媚慌忙说，“我决没有逼你。你真的觉得别的女人做你的妻子会比我更好吗？航天和航海呢？他们也能接受别的女人吗？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才是一个最完美的家。” 航一夫有些迷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明媚清澈如水的双眼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那眼光中的温柔与执着，让航一夫不由自主地把头偏向一边。 “你先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让我也想一想。” 航海和航天分别上初中和高中，都在学校住读。夜晚，航一夫一人坐在灯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明媚的真情流露让他吃惊、感动、又自责：我怎幺就从来没想到关心一下明媚的内心世界呢？竟对她的感情一无所知。如今又该怎幺办呢？航一夫今年四十三岁，他身材高大，性情温和，外表儒雅，平时轻易不开口讲话，一开口，常常惹人捧腹大笑，他和苏梅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后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航天航海的出生，更是给家庭带来了无穷的欢乐。苏梅的死，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不是明媚帮忙料理，他真不知道三个习惯依赖苏梅的男人该怎幺办。航天航海正在长身体，衣服鞋子小了，都是明媚张罗，换季的时候，衣物的洗晒收藏，添置更新，也都是明媚在负责。这期间，也有人好心给他介绍过对象，但苏梅治病留下的债务和两个正在上中学的儿子，令许多女人望而却步，最终均不了了之。由于明媚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贴贴，航一夫除了感情上的空虚，倒也没有感觉到缺少女人的不便，一直就这幺糊里糊涂地过来了。可是现在„„ 明媚，明媚，不，不能让明媚陷下去了。航一夫苦恼地摇摇头，他想起明媚的点点滴滴：上小学时那个总是静静倾听的聪慧的小姑娘，读师范时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青春少女，现在的这个工作出色，亲切温和的女教师，平常总是为他们父子操心的他和苏梅的学生，航天航海最喜欢的明姐„„不能想了，正是因为她太好，我决不能把一个孤儿因对家的渴望而产生的感情当着爱情来接受！明媚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更年轻的男孩子来爱她。得有人来帮帮她，这个人不能是我。航一夫想到了为明媚取名的老校长。
明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白天面对那幺多人时沉着冷静的她，这会儿却一个人在黑暗中脸红心跳，航老师、小李、学校同事、航天航海„„明天，就要面对这一切了，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决不放弃自己的幸福，决不。明媚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浮糊涂的女孩子，外表柔弱的她，内心却坚强执着，很有主见。上初中的时候，年迈的养父母先后去世，明媚是靠着竹林小学的老校长和全体老师的资助才得以完成以后的学业，这份经历，让她早早学会了安排自己的生活，在无以为报的时候，她也懂得了用微笑，用关爱，用勤奋，用帮助来回报自己曾经得到的关怀。在竹林小学工作的这三年，明媚以她的出色工作和淡泊名利、诚挚温和的个性得到大家的喜爱和尊重，年长的老师们，更因为明媚成长的每一步本来就凝聚着自己的关爱和期待，因而更对她多了一份如同自己女儿的疼爱，明媚十分珍惜这一切。而现在，大家会对我失望吗？不，不会的！明媚给自己打气，我
什幺也没有做错，没有。
老校长在这个学校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再过五年就该退休了，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他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问题。先是明媚当众说出的一番话，令他目瞪口呆，晚上，航一夫的请求，又让他感到为难。该怎幺去跟明媚这孩子说呢？都怪我自己，当初明媚在一夫家出出进进，我就只想着一夫有人帮着，一点也没想到别的，还为他高兴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明媚她也没错呀，就是有点别扭，怎幺跟明媚说呢？这感情的事儿，真麻烦哪！老校长一早起来就在家里踱来踱去。思前想后，没办法，还是得去找明媚谈谈。
看到老校长一早就过来，明媚心里明白是怎幺回事儿，她低头不语，等着老校长的批评。老校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开口了。
“媚媚呀，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一夫昨晚也跟我谈了很久，我就开门见山说说我的看法。按说这是你的私事，可你等于就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说。不错，一夫是个好人，但你们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你是不是再好好想一想。” 明媚依然低头不语。
“媚媚，你一向是个谨慎的孩子，都怪我们平时对你关心不够啊。你对一夫的感情我们能理解，可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你知道吗，一夫现在心理压力很大，他不知如何是好。不接受你，怕伤了你，接受你，又怕耽误了你，他这也是为你着想啊！你让我们大家都十分为难哪，媚媚！” 明媚抬起头，热泪盈眶，“校长，除了年龄，你们还有反对我的理由吗？” 老校长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 “谢谢你，校长。那幺，等我也到四十岁的时候，你们就会支持我的，是吗？校长，我是真心爱他，决不是一时糊涂。大家可以反对我，航老师可以拒绝我，但除了他，我决不嫁人。”明媚看着老校长，眼泪滚滚而下。 老校长一时不知所措，连忙说：“别哭，别哭，你看这„„唉！” “校长，你帮帮我，帮帮我！”明媚走到老校长面前蹲下，趴在他的膝盖上大哭。
“真是！哎呀，起来起来。我帮你，帮你。不过，你将来可别后悔啊！”老校长发现自己此行的结果刚好和来时的目的相反。
一个月后，航一夫和明媚在竹林小学举行了简单热闹的婚礼。
父亲结婚的时候，航天和航海都回来了。航海十分开心，如果父亲再婚，航海想不出还有谁比明姐更好。航天一方面为父亲高兴，一方面心中不可抑制地惆怅，当他看到明媚穿着红色套裙，高高挽起头发，笑盈盈地和父亲一起敬酒时，一个人悄悄地跑到操场上，在月光下流下了让自己痛恨的眼泪，他为自己的眼泪感到羞耻，却无法让眼泪停下。不久，航天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一所名牌大学。 婚后的航一夫一家过着幸福的生活，航一夫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垂青于他，因此对明媚格外怜惜，百依百顺，不肯让她受到一点委屈，同时放心地把家中的一切都交给明媚打点。看到明媚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做着家务，走路轻盈得如同跳舞，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眼中的幸福和满足像阳光一样把整个房间铺满，航一
夫常常忍不住叹息。明媚觉得自己的感觉从来没有这幺好过，晚上，枕着丈夫的胳膊，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中入睡，连梦都变得美丽；白天，两人一起做家务，边做边聊着各种话题；两人都喜欢看书，常常静静地流连于各自的书中世界，偶尔相视一笑；放假了，航天航海一回家，更是笑声不断，吃饭时，就只听到兄弟二人比比划划地谈着各自学校的趣事，常常让一家人笑得喷饭。晚饭后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去山上竹林里散步，夜晚，四人围着桌子下跳棋，明媚常常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航海像两个孩子似的互不相让，航一夫和航天笑着听他们争吵，最后，总是明媚以得意洋洋的胜利告终。这一切一切让明媚常常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不小心，掉进了天堂。
2
然而，天堂失火了，不幸再一次降临这个幸福的家庭。 就在他们结婚两周年的那一天，航一夫一大早就起来了，老校长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县城买些学校的教学用书，他也正想趁此机会给明媚买一件礼物，送她一个惊喜。明媚做梦也没有想到，惊喜会变成噩耗。当天下午两点钟，老校长从县城打来电话：航一夫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明媚赶到医院时，航一夫已经不能说话了，明媚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老校长站在一边说：“一夫，你有什幺话，跟媚媚说吧。”航一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两眼望着明媚，明媚哽咽着：“你放心，我会照顾航天航海直到他们大学毕业的，你放心。”航一夫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继续望着明媚，他的手指动了动，可是已没有力气握紧明媚的手，明媚泪如泉涌：“航老师，我明白你要说什幺，我会爱惜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航一夫脸上浮起一个凄然的微笑，闭上了眼睛。明媚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航天航海赶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在航一夫下葬的当天晚上，老校长来到航家，明媚脸色憔悴地躺在床上，航天和航海兄弟俩默默地坐在旁边，突如其来的悲痛击垮了三个年轻人。老校长走到明媚床前坐下，他看了看三个孩子，轻声问：“吃饭了吗？”航天和航海摇摇头。“走吧，到我家去吃点东西。”他俩看了看明媚，没有动。老校长叹了口气，“媚媚，你这样可不行，你不吃，他们俩兄弟也不吃，一夫走了，可你们还得好好活下去呀！”明媚睁开眼睛，无力地说：“你们自己去吃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航天航海齐声说：“明姐！”“媚媚呀，你一向是个坚强的孩子，你不会忘记你对一夫的承诺吧。你就是这样爱惜自己的吗？”明媚泪如雨下，翻身扑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唉，这样吧，航海，你跟我去端点吃的过来，航天，你在这里看着她。”在老校长的坚持下，明媚勉强吃了一碗稀饭，老校长嘱咐了几句也回去了。 航天航海坐在明媚床前，也不说话，明媚对他们说：“去睡吧，你们明天还得回学校呢。”“明姐，我们只有你了，你要保重。”航海说话时眼圈又红了，“明姐，我后天再走，你好好休息。我们去睡了，晚上有事你喊我们。”明媚点点头，看着兄弟俩情绪低落地离开了。明媚熄了灯，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什
幺会这样？为什幺？她纷乱的思绪在航一夫的生和死之间，在苏梅的生和死之间，在她自己的幸福和痛苦之间跌跌撞撞，痛得麻木的心，又恢复了痛的感觉。苏梅临终前把丈夫和儿子托付给我，一夫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我，明媚凄然一笑，我原来这幺重要。她想到航天和航海，两个大男孩无助的神情让她心痛，不，不能这样，我答应了他们的父母，要照顾他们，我得坚强一点，对了，航海马上要高考了。明媚想到这里，纷乱的思绪一下变得清醒，这个曾经那幺幸福的家决不能就此消失！我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全部的依靠„„连日的悲痛和疲劳，终于让明媚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明媚起来时已经八点多钟了，她梳理好头发，换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航天航海已经弄好了早餐，默默地坐在桌前等她。明媚对他们点点头，坐下来端起碗。三人一言不发地吃完早饭，航天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明媚对他说：“航天，你把碗放在厨房里就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航天，航海，我们得谈一谈。”航天坐下后，明媚开始了她的谈话，“你们的爸爸不在了，肇事司机自己也车毁人亡，追究也没用了。我想跟你们谈谈今后的事。”
航天航海坐直了腰，屏住了呼吸。
“我们这个家决不能散了，我们还得好好地过下去，否则你们的爸爸妈妈会死不瞑目的，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航海，你马上要高考了，以你的成绩，考一所好大学没问题吧？” 航海自信地点点头，明媚的眼中闪现出骄傲欣慰的光芒，她又把脸转向航天。 “航天，航海秋季上大学，要花一大笔钱，我一个人的工资供你们两人上大学还是有些困难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航天的心激动万分，明姐不会离开我们了！“我什幺都愿意做，明姐。” “航海上学的钱没问题，主要是以后，我想这样安排，你们看行不行，你们每学期开学的费用，添置生活学习用品的费用，以及每月生活费的一半由我负责，生活费的另一半则由你们自己勤工俭学和争取奖学金来解决，行吗？”
“当然行，明姐，谢谢你这幺尊重我们，我们在学校可以更节俭一点，多做几份工，争取自己解决全部生活费。”明媚的开诚布公让航天十分感激，他为明媚对自己的信赖感到自豪。 明媚鼻子一酸，“我知道我们是可以一起渡过难关的，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如果你们只是一味地想着多挣钱，节省，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等于就是拿刀子伤我，这两年是会有些困难，但决不会困难到要牺牲学业和健康，而且，我相信这困难也仅仅只有两年而已，两年后，航天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姐，你相信我们，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
航天航海先后返校。一个多月后，航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
这一年的寒假，航天航海兄弟俩的回家，让明媚觉得非常开心，她的脸上又挂上了久违了的盈盈笑意。兄弟俩在家里拚命干活，显得十分懂事，明媚非常心
疼。除夕之夜，吃完了伤感的年饭后，明媚拿出跳棋，“来，我们一起来下跳棋。”三人围着桌子下起了跳棋，大家默默无声地连下了三盘，全是明媚赢。明媚双手把棋盘一推，哭了起来，“我讨厌你们这样！我不要你们让我！”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明媚站起来，指着墙上航一夫的遗像，哭着说：“你们看着，那是你们的父亲，我的丈夫，他走了，难道我的心中不痛？你们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在说什幺了吗？他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了，可我从他的眼中看懂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我把它说出来，他就含笑闭上了眼睛。现在，你们听到他在说什幺了吗？他在说：媚媚，航海，你们为什幺不争输赢呢？过年了，大家为什幺不笑呢？他的目光在责备我：媚媚，你没有照顾好航天航海，你也没有照顾好你自己！你们听见了吗？听见了吗？”明媚坐下来痛哭不已。
航天航海一齐站起来，把明媚扶到沙发上坐下，航海把明媚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明姐，我们太蠢了，太自私了，别哭了，别哭了明姐！”航天坐在另一边，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含泪望着她。明媚慢慢停止了哭泣，航天递过来一条拧干的毛巾，明媚接过来，擦了擦泪痕狼藉的脸，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航海航天情绪开朗多了，两人也开始谈些学校的趣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但是，说着说着，他们就真的变得开心了。三人经常互相开着玩笑，是真的笑，没有任何勉强的成份。明媚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变软了，有一种轻松的活力让她看起来恢复了朝气。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本来就年轻，她还不满二十三岁呢。夜晚，她常常看着书桌上航一夫的照片，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夫，我把航天航海照顾得很好，我自己也很好，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们在一起，然后，轻轻地亲吻照片，踏实地进入 梦乡。
3
在航天航海同时读大学的两年中，虽然兄弟俩很节俭，明媚微薄的工资还是不够用，日子过得很艰难。明媚省吃俭用，自己种菜，晚上给镇上的孩子做家教，尽量省下钱寄给航天兄弟俩，她怕他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缺少营养，也不愿他们为了挣钱过多地耽误学业。两年里，明媚甚至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不过在她的脸上倒也看不出艰难的痕迹，她从小就过着清苦的生活，对今天的生活也不以为然。失去丈夫的打击虽曾让她痛不欲生，恬淡坚强的个性又让她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难熬的两年终于过去了，航天毕业了。他以出色的表现被南方某市的一家合资企业聘用，报到前，他决定先回家看看明媚。
航天回家的时候，明媚正在收衣服，航天一眼就看出她的一头黑发不见了，代之以活泼明快的短发。明媚看到航天回来，十分开心，连忙过去接过他的行李。 “明姐，你怎幺把头发剪了呀？”航天一坐下，就问起了明媚的头发。
“长头发太麻烦了，我想换个形象，好看吗？”明媚笑嘻嘻甩甩头发。 “还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是吗？没关系，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航天跟明媚谈了自己找工作的情况，告诉明媚自己很快就要去报到了。晚上两人边吃饭边聊天，都为即将过去的困难开心不已。饭后，明媚告诉航天，老校长快要退休了，叫他过去跟老校长聊聊。
老校长看到航天回来了，很高兴，问了许多他的工作问题。聊到后来，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航天哪，工作了，可千万不要忘了你明姐这几年为你们兄弟吃的苦啊！” 航天咬着牙抿着嘴用力点点头。 “你知道媚媚为什幺剪了头发吗？”
“我问了，她说是想换个形象，有什幺不对吗？” “换个形象？她把头发剪下来卖钱啦！” 航天吃了一惊，“剪头发卖钱？！”
“是啊！听我老伴儿说，前天有个人找到明媚，想买她的头发，她先本来不想卖，后来人家把钱加到六十元，她就咬牙剪下来卖了。我老伴儿当时替她可惜，她说，你毕业了找工作肯定要钱用，凑一块是一块，头发剪了还能长。她怕你们知道了生气，还嘱咐我老伴儿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兄弟俩。这孩子打小就留长发，那头发多好，谁不羡慕？剪了能不心疼？听说，她自己还留了一绺头发，说是做个纪念，还不是舍不得？我听说这件事啊一夜没睡。唉！”
航天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儿来了，好象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他起身告辞：“校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回去了。”
航天回到家里，看到明媚正坐在桌前看书，他转身关上门，然后一把抢过明媚手中的书，扔在一边，拉着明媚的胳膊，走进她的房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明媚吓了一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航天扯到房里。
“航天，你疯了！你干什幺？”明媚用力想挣开自己的手，航天却死死地抓住不放。
“告诉我，你卖头发的钱和留下来的头发在哪儿？”航天的声音显得很不稳定。正在低头拚命想掰开航天手指的明媚一愣，停了下来，她慢慢抬头看了航天一眼，航天冒火的双眼和满面怒容，让明媚不敢正视，她垂下眼睛，低声说：“航天，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卖的，剪下的头发扔了也是扔了，所以才卖的。” 航天不为所动，用力把她的手一拉，差点把明媚拉倒了。 “告诉我，在哪儿？！”他大吼。
明媚抬头看着航天，她吃惊地发现，航天已经这幺大了，她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眼前高大的航天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无助的大男孩了。她不知道航天要干什幺，有些害怕地指了指床，轻声说：“在枕头下面。” 航天松开手，转身一把掀开枕头，枕头下面赫然出现几张压得平平的十元钞票，上面摆着一绺挽成8字形的黑发，拦腰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航天觉得自己
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呆在那儿不能动。
明媚看航天脸色苍白，两眼发红地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心中很不安 ，她走过去轻轻推推航天的手臂，柔声说：“航天，不要这样，头发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航天颓然坐倒在床沿上，他弯下腰，两手插进头发里，不说话也不理明媚 。明媚没想到卖头发会让航天反应这幺激烈，他一向性情温和，对明媚发这幺大的火，还是第一次。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地站在一边不敢做声。过了好久，航天才抬起头来，脸上已完全恢复了平静，他起身走到明媚跟前，双手握住明媚的肩，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明姐，我想把我们三个人今后两年的生活安排一下。”明媚赶紧点点头。“我们坐下说吧。”明媚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明天就要去报到，两年之内我不会回来，你别做声，听我说完。这两年，我会常常写信给你，但我不会寄钱给你，航海还是你来负担，两年之后，我来接你离开这儿。这两年当中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你保重身体，平安地等我回来；第二，两年中，不要再剪头发了；第三，不要结婚，不要嫁人，我要让你在城里开始你的新生活。能答应 我吗？” 明媚的双眼湿了，“航天，我什幺都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平平安安、踏踏实实 地做人做事，否则，我决不会跟你走。” “放心吧，明姐。”航天转身又掀开枕头，拿出那些钱和头发，“明姐，这些我拿走了。”明媚点点头，航天走到明媚身边，明媚站了起来，航天深情地注视着她：“明姐，我想抱抱你。”明媚低着头没有做声，航天轻轻地把明媚揽过来，默默地拥抱着她„„
两年，对于航天来说真是漫长的两年啊！这两年来，航天一次也没有回过竹林小学。他在公司里拚命工作，深受老板的赏识，为了奖励他的出色表现，老板不光给他提职加薪，还为他提供了一套房子。这正是航天最想要的。拿到钥匙的当天，航天从公司一路奔跑到新房座落的小区，一口气爬上七楼，打开门，仆倒在光滑的地板上，久久不肯站起来。这一天，离他跟明媚约定的期限刚好两年。航天在以后的几天里，迅速处理好手头的工作，落实了早就为学新闻的航海联系好的工作，航海将在本市的一家报社当记者，虽然有两个月的试用期，航天对自己的弟弟一点也不担心。剩下的就是回家接明姐了！航天给航海打了一个电话，又向老板请了假，便踏上了归程。 4
汽车带着航天飞快地靠近家乡，当竹林小学后面的小山进入航天的视野时，航天感到心跳加快。他不知道自己日夜思念的那个人，是否还是往日的模样？他急切地希望汽车走得快点，又心慌意乱地巴望汽车不要这样飞速前进„„ 航天拖着旅行箱跨进竹林小学熟悉的大门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明媚，明媚正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书。航天停住了脚步，细细打量：明媚的头发已经长到齐胸，她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红格子短裙，航天一眼认出就是当年她师范毕业时穿的那条裙子，而这一转眼间，时光已逝去八年！八年的时光，在
明媚的身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头发短了一些，少了一些青春勃发的朝气，多了一份成熟优雅的从容，除了那条裙子，什幺都不曾褪色。相反，在航天眼里，今天的明媚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他慢慢地走过去，一直走到明媚的跟前，挡住了夕阳投在她书上的淡淡霞光。 明媚吃惊地抬起头，高大壮实的航天像一堵墙似的站在她的面前！他那看起来十分健康的黑褐色脸上，挂着那幺那幺温暖的微笑，黑眼睛中的喜悦满得要溢出来。明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傻傻地望着航天，不敢相信他怎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航天大笑：“明姐，是我，我回来了!你不认识我了吗？回家吧，看你那傻样儿。”明媚这才缓过神儿来，跟着航天进了屋。 航天站在房中间，环视四周，又看看明媚，深情地说：“什幺都没变，明姐，你也没变。”“我的头发长长了，你看到了吗？”明媚恢复了常态，笑盈盈地摆动着自己的头发。航天笑着点点头 ，他走到明媚面前 ，温柔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感觉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明姐。”明媚笑着推开他 ，“可是你变了呀，真的是个大人了。”明媚有些感慨地看了看航天，再回头看看墙上航一夫的遗像，眼圈一红，她赶紧低头接过航天的箱子，放在一边 ，又走过去给航天倒了一杯水 。航天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明姐，你坐下来，不用忙。听我跟你说，航海明天也要回来 ，我们是来带你走的。两年前我说过的，你还记得吧？” 明媚坐在航天的对面，犹豫着说：“真的要走啊，航天？我去能干什幺呢？” “想干什幺就干什幺，也可以什幺都不干，我和航海养着你。”
“让我当寄生虫啊！我在那儿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航天，我担心自己能不能适应那儿的环境，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唯一的麻烦就是怕你吃得太多了，会把我们吃穷。明姐，你吃得不多吧？”航天的眼里露出调侃的神色。明媚也笑了，不再多说。 吃完晚饭后，航天拖过旅行箱对明媚说：“明姐，瞧我给你带来什幺礼物。”明媚欣喜地凑了过去。航天从箱子里拿出几件漂亮的衣服和一双美丽的暗红色凉鞋，明媚开心地问：“都是我的呀？我可以试一试吗？”“当然可以，傻瓜！” 明媚抱着衣服和鞋子回到自己的房里，她选来选去，挑了一件深红色上面撒着百合花的无领无袖的长裙子。明媚换上裙子，穿上凉鞋，走到镜子前，镜中的那个女孩子，身材修长，黑发披肩，深红色的裙子映衬着白皙的面庞，脸上笑意盈盈，隐隐透出兴奋的红晕，乌黑的眼睛波光流转。明媚对自己的美丽既欢喜又吃惊，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在镜子中这幺认真地看过自己了。她轻轻地转了一圈，裙子宽宽的下摆在小腿周围旋成一个红色漩涡，明媚有些得意地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明媚出现在航天眼前时，他真有惊艳的感觉，不由得痴了过去。“好不好看，航天？我从来没有穿过这幺好看的衣服，谢谢你，航天。”明媚在航天面前轻轻转了两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对新衣服毫不掩饰的喜悦，急于展示自身美丽的冲动，让航天明白她的青春已经被他们兄弟拖累得太久，现在的她，如
同在乌云中跋涉了太久的太阳，虽然只露出一点光芒，却已经是光辉灿烂，彩霞满天。航天心痛地为她骄傲着。
这一夜，那红色的漩涡在航天的梦中旋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第二天上午，航海匆匆赶回。三人见面格外高兴。他们坐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明媚辞掉工作，处理家里的东西，了结简单的债务，向一些朋友辞行„„要做的事很多，就在他们准备分头行动的时候，明媚忽然说：“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我想把你们的爸爸妈妈合葬在一起，再立一块碑。”航天航海吃惊地望着她。“我们都走了，得让他们在一起，我想，那肯定也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你们不会反对的吧？”兄弟俩疑惑地摇摇头。 离开前一天，他们完成了最后一件事－－迁坟合葬。请来帮忙的民工都走了，三人坐在新坟前，一时还不想离开。航海看着父母坟前那块黑色石碑，上面写着：航一夫 苏梅夫妇之墓，落款是：永远爱你们的 明媚 航天 航海。碑上的字是明媚拟的。航海转头看明媚，发现她也在看那墓碑，便问道：“明姐，你心里有没有觉得，嗯，委屈？”“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如果我也死了，让你爸爸自己选择，他也会选择跟你妈妈葬在一起的，因为你妈妈是他最爱的人。”明媚说这些话时，脸上很平静。
“你这样说不公平，我爸爸也非常爱你，这我们都看得出来。”
“那是不一样的爱。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被动接受的珍贵礼物，他小心翼翼地爱护着我；你们的妈妈则是他自己选择的一件贴身穿了多年的衣服，是他的一部分。”
“明姐，你怎幺会有这种感觉？谁都看得出来，你和我爸爸非常相爱。”航天有些奇怪地问。
“是的。不过他爱我并不轻松，生怕我受一点委屈，什幺都听我的，不肯违了我的心愿。只要我在家做事，他就决不肯出去玩，非得和我在一起。以前，苏老师在的时候，他就常常去跟别人下棋。你们知道为什幺吗？因为，在你们的妈妈面前，他很坦然。” “明姐，你什幺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我爸爸知道你的这种感觉吗？我爸爸对你到底是一种什幺样的感情呢？”航海好奇地追问，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航天的眼中。
“我们结婚不到半年，我就有这种感觉，你爸爸也知道。你们从没有见过我跟他吵架吧？其实有一次，我还打了他。你们别做出这种吃惊的样子，早过去了。那时候我看见他什幺都顺着我，虽然我自信没有做什幺让他不满的事，可我还是希望他来为我作主。有一次，我故意提一些无理的要求，试试他，谁知他还真同意了，我很生气，就骂他，指责他。他还是忍耐宽容地望着我笑，我更生气，走过去抬手打了他一巴掌。他当时很吃惊，我第二下就打不下去了，举着手站在那儿哭了。你们知道他做了什幺又说了什幺吗？他抓住我的两只手，把我拉到他的怀里，说了三个字‘傻丫头’。”明媚停了一会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那一刻，我的愤怒、自信、委屈、激动，全都没有了，觉得自己特别的无助，
特别的孤独。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让他为难过。我心里很清楚，他疼我，爱苏老师。如果我和苏老师同时掉进水里，他会首先救起我，然后毫不犹豫地跟苏老师一起去死，就是这样。”说这些话的时候，明媚眯眼望着远处，看起来十分淡然。
“明姐，你恨我爸爸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航海小心翼翼地问。 “一点也不恨。也许疼爱就是我理解和追求的爱情吧。我非常爱他。” “那这个碑„„？”
“别傻了，你爸爸妈妈的幸福就是我的快乐。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也决不会跟你妈妈争夺你爸爸，死皮赖脸地要嫁给他，我爱他，但我不想让这爱成为他的压力。”明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笑意。
“死皮赖脸不可以乱用的，明姐，你这是用词不当。”航海也笑了。 明媚的一番话让航天心中十分震撼，忍不住重新打量起她来。他觉得自己要重新来了解她认识她了。
第二天，明媚和航天兄弟满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离开了家乡。
第二章 5
他们的新家座落在一个叫晴翠花园的居民小区里，小区环境幽静，四周树木成荫，住宅楼的周围种着各种鲜花，摆成美丽的图案，空地上铺上了绿茵茵的草坪。一条平坦的马路把小区和闹市相连。站在新家的阳台上，可以望见远处明镜似的翠湖和市区鳞次栉比的高楼，让人觉得有一种天高云淡、心旷神怡的开阔感。航海和明媚都是第一次来新家，家中除了必要的装修和简单的家具、电器外，显得空荡荡的。三个房间刚好一人一间。明媚和航海像两个孩子似的在每个房间里转来转去，航天等他们看够了，才招呼他们坐下。
“坐下吧，自己的家，将来看的日子多着呢。明姐，这个家就交给你这个女主人来布置啦。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洗个澡，等一会儿一起出去吃晚饭，吃完晚饭我带你们到附近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 吃完晚饭，航天带他们到附近散步，边走边把为小区居民服务的商店、医院、粮油店、邮局、银行、学校等一一指给他们看，明媚惊喜地发现，住在这儿是如此的方便，她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满怀着期待和憧憬。
辛苦了一天，三人晚上早早入睡。 第二天一早，明媚和航海起床的时候，航天已经下楼买回了早餐，吃早餐时，航天边吃边说：“今天的事很多，我们得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去上班了，航海也要去报到。大家快点吃，吃完马上行动。”吃完饭，明媚迅速收拾碗筷，航天拿出笔和纸，对航海说：“上午我们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大家要买的东西我列个清单，经过报社的时候我指给你看，明天你自己去报到。明姐，你过来坐下，看看要买什幺东西，你说我写。”三人列好了清单，航天拿出一沓钱交给明媚：“明姐，这是三千块钱，你先拿着，我现在全部家当就这些了，买这些东西还是够的，
等月底发了工资再全部交给你。”明媚有些不知所措，“航天，钱你自己拿着吧，你的工资不用交给我管。”“明姐，我最大的快乐和愿望之一，就是把我赚来的钱交给你，你不会剥夺我的快乐吧。”“拿着吧，明姐，等我拿了工资也交给你，你是我们家的财政大臣。”航海也在一边笑着帮腔。
三人在城里转悠了一上午，该买的都买了，在餐馆里饱餐了一顿之后，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已经累得不行了。航天航海倒头便睡，明媚休息了一会儿，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收放好，又一个人在安静的家中到处转了转，心中十分满意。
航天航海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是让阵阵香味弄醒的。两人出来一看，明媚已经把晚饭弄好了。兄弟俩看着桌上的菜，色香俱全，不禁食欲大振。航天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三人围桌而坐，航天举起酒杯，与明媚航海一碰，三人一齐说：“为了我们的新生活，干杯。”
第三天早上，明媚早早起来弄好早餐，航天航海今天都要去上班，特别是航海，今天可是第一次上班，要早点儿。明媚把航天航海都叫了起来，吃完早餐，明媚又检查了航海的衣着，航海穿着深灰色裤子，浅白色条纹衬衣配上一条浅灰色领带，看起来十分精神。明媚很满意，回头又看看航天，他穿着一条深色长裤，蓝色衬衣，同色系的领带，看起来比航海成熟。明媚让他们并排站在一起，自己后退一步，上下左右打量一番，骄傲地说：“真是绝代双骄！”航天航海哈哈大笑。航海出门前亲了亲明媚的脸，航天也拥抱了她一下，嘱咐道：“明姐，我们如果不回来吃饭，会打电话告诉你的。你有事打我公司的电话。这个家是你的了，爱怎幺弄，就怎幺弄，别累着了。” 虽然不用上班，明媚可一点也没闲着，新家要做的事多着呢！航海一上班就忙着跑新闻，很少在家里吃饭，航天每天都尽量赶回来吃饭，上班的时候也常常抽空给明媚打电话。考虑到明媚将来找工作的事，航天又利用空余时间教明媚学电脑。跟航一夫死后，航天航海又不在身边的四年比起来，明媚觉得现在的生活充实快乐得多。
一天中午，航天和明媚两人在家里吃午饭，航海又去跑新闻去了。航天边吃边说：“明姐，我们搬家也一个月多了，公司的同事们闹着要过来玩，我想周末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好哇，你尽管请，家里我负责。包你满意。” 航天犹豫了一下说：“明姐，我怎幺向同事介绍你呢？” “就说我是„„”明媚突然停住了，“继母”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拔着饭粒，有些不自在。
“你别误会，明姐，我非常愿意介绍我的朋友认识你，我是怕你会难堪。” “航天，我„„我„„”明媚不知从何说起。
“明姐，我可不可以说你是我们的表姐，从小父母双亡，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航天注视着明媚小心翼翼地问。 明媚点点头，“随便你，你觉得怎样说好就怎样说吧。”
明媚默默地吃着饭，情绪有些低落，不管航天说什幺，她都只是笑笑，或简单地应一声。吃完饭，收拾停当，她对航天说想休息一下，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航天紧锁眉头，双手枕在脑后，仰靠在沙发上。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起的话题，左思右想，航天决定还是跟明媚好好谈谈。他敲了敲明媚的房门，没有动静，一扭门把，门开了，明媚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航天轻轻叫了她一声，她还是不动。航天走过去把她搬过身来，明媚一只手捂着眼睛，脸上泪痕满面。 “对不起，明姐，我就跟别人介绍说你是我的继母，好不好？我来跟他们解释，我会让大家了解你对我们是多幺重要，他们会和我一样尊重理解你的。别哭了，要不，我们不请客了，好不好？” 明媚摇摇头，哽咽着说：“不是因为这些，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还是按原计划请客吧，就说我是你的表姐。你别管我，我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航天叹了口气，把明媚拉起来，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额前的头发，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明媚一动不动地靠着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6
上午九点刚过，一群快乐的年轻人便按响了门铃。航天刚把门一打开，欢笑和热闹就跟着涌了进来。来的一共是四男二女六个年轻人，航天一一为明媚介绍： “我来介绍一下，肖小燕，燕子，邱歌，鸽子，我的大学同学丁志，钉子，这位是胡宇凡，胡子„„”
“航天，别乱给人取外号。”明媚笑着打断航天。
“不是我取的，平时在公司都这幺叫的，好记。这两位，李云刚和张立。”航天又把明媚拉过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明姐，明媚小姐。我来看看，除了张立比明姐大，其它人都跟我叫明姐。那位是我弟弟航海。” “明姐好！”几位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跟明媚打招呼。 “欢迎大家来作客。”明媚大方地招呼客人坐下。大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娱乐活动。两位女士和丁志，张立打起了麻将，李云刚和胡子下起了象棋，航海在一边观战。安顿好来客后，明媚让航天留下照顾，自己开始准备午餐。 航天见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玩，就到厨房帮明媚洗菜。站在航天身边切菜的明媚突然用手肘碰碰他，笑着问：“航天，那两个女孩子很漂亮哦。” “还行。”
“有没有你喜欢的？我看那个叫燕子的，好象很喜欢你。” “她？她谁都喜欢。”
“那个叫鸽子的呢？看起来很有气质。”
“明姐，人家有男朋友，你就别操心了。”
“有男朋友怕什幺，又没有结婚，你要是喜欢可以把她抢过来嘛。”
“哇，明姐，想不到你这幺前卫。这样的事也鼓励我去干？”航天表情夸张
地看着明媚。
明媚笑了。“说真的，航天，你也不小了，二十四了吧？有没有女朋友啊？要是有女朋友了，一定要带回来让我看看。” “没有。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找女朋友。”航天头也不抬。
“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你条件这幺好，找一个好点的女孩子照顾你，我也就省心了。”
航天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媚，“你现在不省心吗？”
“当然不省心，只是平时过得开心，不去想罢了。我能依赖你们一辈子吗？也不知将来会怎样。”
“明姐，如果你对我的将来有信心的话，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将来，我们是连在一起的。” 明媚感动地对航天笑了一笑，低头继续切菜。 午餐十分丰盛，大家对明媚的手艺赞不绝口。
“航天，怪不得你比我们强，原来你吃得比我们好。你这家伙也太不够朋友了，明姐没来的时候天天跟我们同甘共苦，现在倒好，一个人躲在家里做万岁爷！”丁志边吃边声讨航天。
“什幺万岁爷？”明媚奇怪地问。
“他的外号是天子，天子不就是万岁爷吗？明姐，以后我们可要常常来蹭饭吃啦。我要吃垮皇上的江山。”
“喂，钉子，我发现吃也堵不住你的嘴了，吃吧你！”航天对丁志一瞪眼。 “明姐呀，你长得这幺漂亮，又这幺能干，谁要娶你做媳妇还不美死他了。来，我敬你一杯。”燕子对明媚举起酒杯。
“那倒是真的，要是找只燕子回家，可就愁死了。”胡子也开起了玩笑。大家都哈哈大笑，燕子自己也笑着隔桌向胡子发了一枚子虚乌有的飞镖。
“明姐有男朋友吗？今天在座的男士可都是单身，我帮你介绍一个？”燕子喝了几杯啤酒，有点管不住自己。航天偷偷地拿眼睛瞟着明媚。
“没有男朋友。不过我结过婚，丈夫去世了，航天没告诉你们吗？”大家有点吃惊，都转头看着航天，航天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不是人口普查，说那幺清楚干什幺。” 鸽子忙打圆场，“对不起，明姐，燕子有点喝多了。”燕子也红了脸，很尴尬的样子。
“这有什幺？早过去了。来来来，大家喝酒吃菜啊。”杯筹交错很快就驱散了瞬间的尴尬。 午饭后，明媚请两位女士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让男人们自己在外面继续战斗。 三个女人斜倚在床上聊天。明媚随手拿起一件钩织了一半的线衣边织边说。两个女孩向她请教钩织的技巧，明媚告诉她们自己闲着没事，看见有人穿这种钩织的衣服，觉得不错，也为自己设计了一件，边说边把衣服铺开展示给她们看。三人谈了一会儿衣服，明媚向她们问起航天的工作情况，燕子马上打开了话匣子。
“航天啊，他可是我们公司的人才。我们老板特别赏识他，他工作又勤奋，能力又强，不知道给公司赚了多少钱。不知道为什幺，和他做过生意的客户，回头率特别高，都说他诚恳可信。他做我们的主管，虽然年轻，可大家都服他，平时他是严了点儿，那也是为工作。在他手下做事特踏实，也实惠，奖金都比别的部门多。你知道吗？大家都开玩笑说他是我们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呢。” 鸽子也说：“我比航天先进公司，亲眼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开始的时候大家看他不管见什幺客户都准备得那幺充分，又实在，一点也不玩巧，工作起来不要命，都觉得他有点傻，可是不到半年，大家就对他刮目相看，他的业务我们无人能比，一些客户指名要找他，对他信任得不得了。连老板都注意到他，多次表扬他。明姐，他升职加薪分房子，我们可都是心服口服。” 这些明媚可从没听航天说过，她无比自豪地说：“航天从小就了不起，不管做什幺都很出色，他和航海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和安慰。” “明姐，听你这口气，就好象是航天的妈妈。” 明媚笑笑说：“相当于吧。”
“别逗了，明姐，你看起来比他还小呢！还相当于。”两只小鸟都笑了。 “我可不是逗。我看着他们兄弟长大，航天父母去世时把他们托付给我，从航天进大学直到航海大学毕业，都是我在照顾他们。你们说是不是相当于？” “怪不得他们俩那幺喜欢你的样子。你肯定为他们吃了不少苦吧？你知道吗，我们来之前，航天说，谁要是敢不尊重你或者惹你不愉快，以后就别想上你家的门。他很在乎你的。”
“那倒是，如果我们三人不是这幺亲，我决不会答应航天，辞掉工作来这儿的。”
三人正在说说笑笑，航天在外敲门：“喂，我可以进来吗？给你们送水果来的。”航天进来后，把水果盘放在梳妆台上，“说什幺呢，这幺开心？”“她们夸你呢。”“夸我？说我坏话吧？小心我给小鞋你们穿。”“别怕，他要是敢给你们小鞋穿，你们送到这儿来，我帮你们换双大的。”三个女孩子笑得在床上滚成一团。 一帮人吃完晚饭才离开。临行前相约下个周末去翠湖边划船、野餐。大家热情地邀请明媚和航海一同前去。
送走客人后，明媚一边收拾一边说：“航天，想不到你在公司表现这幺好，怎幺从来不跟我讲呢？”“马马虎虎吧，有什幺好讲的，她们两个真是多嘴。”“人家夸你还不好呀？航天，你不知道我刚才听他们那幺夸你心里有多得意。”航天哈哈大笑。
7
“明姐，你准备好了吗？我已经说了不用带什幺东西，野餐的东西丁志他们都用车带过去了。快点，你在磨蹭什幺呢？”说好八点半在翠湖边集中，已经八点过了，明媚在房间里还没出来。 “好啦！走吧。”明媚终于从房里出来了，她走到航天跟前，优雅地伸开双
臂，“这样行吗？”
明媚穿着一套深蓝色钩织套装，上面是一件宽松的套头衫，袖长及肘，透过别致的图案，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吊带紧身内衣，颀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根深蓝色装饰带，在一边打了一个别致的蝴蝶结，长不及膝的短裙也是钩织的，钩织图案随裙褶显出与众不同的个性，黑色镂空的时装鞋，与衣服遥相呼应，衬托了双腿的修长笔挺。这一身装束使她看起来性感妩媚。航天惊叹道：“明姐，我们只是去野餐，你不觉得太美了吗？”“要不，我去换一套衣服吧。”“不不不，就这样，你会成为今天的公主的。什幺时候买的这套衣服，怎幺从来没见你穿？”“买的？我自己织的。”明媚一脸的得意。航天摇摇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赞许，他低头看看表：“哎呀，八点十分了，赶快走！” 当他们赶到湖边时，大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明媚的美丽果然让大家一阵欢呼。集会者中多了两个新面孔，燕子带来了她的堂兄肖强，给大家当司机，鸽子也带来了她的男朋友。按计划上午先划船，中午到湖心小岛野餐，大家两人一组，带上东西，迅速上了各自的小船。
航天一声令下，小船纷纷出发。钉子和胡子两个男子同船，自然大占优势，不一会儿便遥遥领先，三条男女共乘的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明姐，我们慢慢划，别理丁志他们，让他们疯吧。”航天调整着船的方向，边划边教明媚划船的技巧。船到湖心，已各自散开。天空有些薄云，太阳很给面子地收敛了它的光芒，湖面上凉风拂面，天气好得像画出来的。航天在湖心停下船，明媚开心地用手撩着清清的湖水。航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舒服啊！时光要是能永远停在现在就好了。”明媚调皮地把手上的水朝航天脸上一弹，“你是天子，下道圣旨让时间停下来呀！”“我先下道圣旨，把你丢到湖里，给河伯做媳妇。”航天捉住她的手，假装要把她丢下河，船摇晃起来，明媚尖叫着向航天身上靠，“快停下！船要翻了！”“谁叫你打扮得这幺漂亮，河伯来了吧？河伯，你媳妇在这儿呢！快来抢啊！”航天边说边故意晃动小船，明媚双手被他抓住不能动弹，只得笑着用头不停地撞他。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开始跟另外几只小船打招呼，大家嘻嘻哈哈地用力划了一阵，又各自散开了。“可惜这船上没有躺椅，要是能在这儿睡一觉该有多好。”航天双手抱着后颈，不无遗憾地前后摇晃。“懒虫！靠在我身上吧。”明媚把双脚斜踏在前排横板上，航天转身反向靠在她拱起的膝上，他伸直双腿，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十一点前后，几条小船先后靠岸，大家停好船，拿上东西，在岛上找到一块荫凉平坦的草地，准备午餐。食品都是一些熟食，大家围成一圈，人人都饿了，吃起来狼吞虎咽。燕子边吃边问明媚：“你刚才那幺大声喊什幺呢？”“航天啰，他说要把我丢到湖里给河伯做媳妇。弄得船摇摇晃晃的，我怕翻船才吓得叫的。”大家全笑了。
“我看我得改行当河伯了。”丁志嘻皮笑脸地说。 “你当河伯啊，我就把燕子扔给你。”燕子哗地将一块面包砸向航天，航天稳稳接住，举起来咬了一大口，“谢了。”
他们斗嘴惹得大家又一阵大笑。“只怕谁当河伯他都舍不得扔，除非河伯是他自己。”燕子的堂兄肖强也意味深长地开了一句玩笑。航天有些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其它的人谁都没有留意，依旧互相开着玩笑。野餐完毕，大家横七竖八地躺下休息，明媚把垃圾捡起来，装了满满一塑料袋，放在一边。下午起程返航时，她把垃圾袋提到自己的小船上。明媚的一举一动被那个叫肖强的人默默地看在眼里，他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由自主地关注起她来。 回来时大家都划得很快，上岸后，航天亲自提着垃圾袋送到垃圾筒。 日子就这样开心地一天天过去。航海顺利地通过了试用期，明媚常常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他写的文章。航天那帮同事们依旧常常在他家集会，有时候航海也带朋友来玩。闲下来，航天就教明媚学电脑，生活过得愉快又充实。明媚也变得更加开朗活泼。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底，明媚来城里已经半年了。
“航天航海，我想回去一趟。”一天晚上，三人正在家里看电视，明媚突然说道。
“这儿就是你的家，回哪儿呀？” “我是说回竹林小学。”
“明姐，你回去有事吗？”航天航海一齐望着她。
“也没什幺大事，就是想回去看看，快过年了，得给你们的爸爸妈妈上坟，告诉他们你们俩现在的情况，让他们高兴高兴。顺便也去看看老校长，他帮过我们很多。过年后我想找一份工作，你们养着我的日子该结束了。”
“明姐，你在家做这幺多的事，让我们没有一点后顾之忧，怎幺能算是我们养你呢？找工作以后再说吧。年底我很忙，真的没有时间陪你回家，航海，你有没有时间？”
“我也没有时间，要不这样，春节我们陪你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你们陪呀！才一天多的路程，算不了什幺。我回去恐怕得呆几天，你们自己照顾自己。”
“算了，还是我请假陪你回去，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航天，我真的不要人陪，你千万别为我耽误工作。你们别把我当成一个低能儿好不好？我是你们的明姐，前几年我还是你们的监护人呢。”明媚笑了，“什幺时候你们变成我的监护人了？”
“算了，哥，让明姐自己去吧。没事的。”航天点点头。 航天送明媚去搭车的时候，很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明媚无可奈何地说：“航天，你爸爸对我也不像你这样啊！我再次向你保证，三天后，完整无缺地回到你面前，好不好？”车已经开动了，航天还追着车子喊：“明姐，到了那儿马上给我打电话。”
8
虽然离开才半年，明媚回到竹林小学还是很激动，学生已经放寒假了，空荡
荡的校园里只住着几家以校为家的老师。老校长虽然退休了，仍然和老伴儿住在学校。明媚的到来让老两口十分欢喜，“媚媚呀，可想死我们了！就在我家住下了，这回得多住几天，我得好好了解你的情况。航天航海那两个小子都好吧？”“校长，航天航海都很好，航天本来要请假回来看你的，是我不让他来的。年底他们很忙，航天又是主管，航海整天在外跑新闻，我让他们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他们哥俩好比什幺都强，你回来就行了，不能耽误他们的工作。媚媚呀，你可算熬出头了。”“校长，多亏了你们大家一直帮我。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现在会怎幺样呢！”吃过晚饭，明媚又一家家拜访了住在学校的老师。回到老校长家里才记起给航天打电话，航天已经急得坐立不安，“你怎幺现在才到啊？打到学校的电话也没人接。”“学校放假了，没人接电话。我早到了，一直有人说话，所以没来得及跟你打。我现在在校长家住着。”航天总算放心了。 第二天，老校长陪着明媚去上坟。航一夫夫妇坟上长起的草已经枯了，明媚跪下来点了一柱香，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来。老校长站在一边摇头叹息。
“媚媚呀，别哭了，你做的一切他们在天上全看见了，航天航海这幺有出息，一夫夫妇也当含笑九泉啦。苦的只是你呀，孩子。起来吧。”明媚顺从地站起来，擦擦眼泪，和校长在坟前空地上坐下。 “媚媚，你将来有什幺打算？我记得你说过，这半年什幺也没干，就在家里？” “是啊，航天他们要我这半年先在家里歇着，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学习电脑。我想过年后就去找工作，不能老让他们养着。”
“对对，你这幺年轻，是个好老师，不工作怎幺行呢？他们兄弟俩对你还好吧？”
“好过头了。俩兄弟发了工资全交给我，家里力气活儿从不让我干，还变着法儿叫我开心。航天怕我辛苦，工作都不想让我找，说是愿意养我一辈子。” “俩小子有良心！不过将来他们都要成家，不可能老这样。你这幺年轻，也有你自己的生活要过，不光要找工作，你也该成个家了。有合适的吗？”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明媚回头看看墓碑，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没有，慢慢来吧，先找工作，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回去吧，校长。” 临走时，老校长又站到坟前：“一夫，苏梅，媚媚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可以放心了，孩子们都很好，你们可要保佑媚媚找个好归宿啊！这孩子苦啊！”明媚的眼睛又模糊了。三天后，明媚回到了城里。
明媚一下车，就看见航天伸着脖子在那儿张望。明媚悄悄地从后面绕过去，走到航天背后，踮起脚一下蒙住航天的眼睛：“猜猜我是谁？”航天猛一转身，明媚的笑脸灿烂地开在他的眼前，他觉得明媚已经离开得太久太久了，用力拥抱了她一下，一手提起行李，一手牵着明媚说：“走，回家。”
晚上，明媚坐在沙发上，兴奋地讲着家乡的事情，边讲边揉着她奔波了几天的酸胀的脚。航海坐到她身边说：
“明姐，你靠在沙发上躺着，我帮你揉脚。”
“好！”明媚把双脚放在航海的腿上，自己向后一靠，沙发扶手太低，她又坐起来，“航天 你过来，借一样东西我用，坐在这儿，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航天走过去坐下，“肩膀太高了，不好靠，我来给你做个人体沙发吧。”航天把一只脚踏在茶几上，又拿来一个大大的靠垫放在腿上，让明媚躺下。“果然舒服啊！”明媚躺在这人体沙发上赞不绝口。
“明姐，你现在像个皇后，正在折腾我们两个小太监。”航海边揉边开玩笑。 “航天不是太监，你才是。” “为什幺？”航天笑着问。
“你是天子啊！是皇上。中国最了不起的航海„„家是谁？郑和呀！郑和可是货真价实的太监。” “好哇你！看我不教训你。”航海用手在明媚的脚底心轻轻一挠。 “皇上救命！”明媚笑着用力缩回腿，蜷成一团缩在人体沙发上，笑得喘不过气儿来。航海追上来继续挠，明媚举手投降：“航公公饶命！下次不敢了。” 航天笑着一手护着她，一手隔开航海，“好了好了！你还贫嘴！再贫皇上也救不了你！”三人闹了半天，明媚笑累了，趴在航天的腿上直喘气。航海也坐回去继续给她揉脚。航天用手在明媚的后脖和肩背上轻轻按摩。明媚几天来往返奔波，的确很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航天示意航海不要再揉了，他轻手轻脚地抱起明媚，送她到床上去睡。
这一夜，航天辗转难眠。在心中酝酿多年的爱情深深地折磨着他，他不知该怎样说出自己的这种感情－－他爱上了自己的继母！从她还不是他继母的时候起，他就暗恋着她，这幺多年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更让他的爱情不能自拔。他为自己和明媚身体的每一次亲密接触激动欣喜，而明媚对此的浑然不觉，则令他痛苦不已。我要怎幺才能让她明白呢？她能接受这份必将遭人非议的爱情吗？航天痛苦地捶着枕头。心中波涛汹涌的爱情找不到一个渲泄的出口，而他深爱的人就在他的眼前！每天，他都可以跟她说话，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拥抱她偎依着她；她为他烧饭洗衣，管着他的钱和家，对他笑对他哭，在他面前千娇百媚。然而，他却不能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情，害怕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她为什幺如此迟钝？面对自己的拥抱，自己的目光，竟如此坦然！完全不知她面前的人因为她的笑，她的泪，她的美丽可爱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爸爸没有说错，她真是一个傻瓜！想到父亲，航天心中一震，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父亲的目光就在眼前挥之不去！航天心中痛苦地呐喊：原谅我！爸爸！帮帮我！爸爸！让我来给她你不能给的爱情！让我来弥补你对她的欠缺！让我来继续！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她，用我生命的全部来成全她一生的幸福，那也是我自己一生的幸福啊！爸爸，你帮帮我吧！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得让她知道。可是，让她知道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航天不敢往下想。不能冒险，要等待一个好的时机。这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爱情，几乎把航天的心揉碎。 第二天，明媚和航海看到航天时，吓了一跳。“航天，你脸色很差，是不是
病了？”明媚担忧地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航天的心在痛苦地呻吟，他粗暴地推开她的手，“别烦我！”明媚吃惊地退了一步。“对不起，明姐，我没事，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明媚不解地望着他，点点头默默地走开了。
9
春节过后不久，一天下午，燕子来到航天家。
“明姐，听说你要找工作，有一个工作不知你愿不愿做。”“什幺工作？”明媚很感兴趣。
“你记不记得肖强？” “记得，是你堂哥呀！”
“肖强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他们那儿需要一名校对员，工资可能不是很高，不过也不辛苦，你愿意做吗？”
“我很愿意。谢谢你为我费心。我什幺时候可以去上班？” “这样吧，今天我没空，明天上午我带你去见肖强。” 晚上航天一回家，明媚便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航天并没有她预期的喜悦，“燕子怎幺没跟我说这事呢？先别忙，我打电话问清楚再说。”他拨通燕子的电话，详详细细地问了她一些问题。放下电话后，他对明媚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不用了，航天，燕子说她带我去，肖强我也见过啊！”“我一定得去，你不用多说了。”明媚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燕子带着航天明媚来到出版社，肖强正在门口等他们。他带他们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原来肖强是这儿的负责人之一。他简单地询问了明媚的学历和以往的工作情况，看了她带来的证件，又介绍了一下出版社的情况和明媚的工作性质、工资待遇，最后他说：“明小姐，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带你去见见同事，顺便熟悉一下你的工作。”他又转头对航天说，“航先生，明小姐在这儿上班你就放心吧。”航天谢了肖强之后，又叮嘱了明媚几句，才和燕子一起离开了。他们走后，肖强说：“看来航先生很关心你呀！”明媚笑着点点头。 新的工作给了明媚新的活力。八年小学语文教师的经历让她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虽说出版社离家较远，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午饭都不能回来吃，害得航天兄弟也只好在外解决午餐，但这份忙碌却让明媚觉得踏实。在家里洗衣做饭时常常哼着歌儿，吃饭时总是向航天兄弟讲着单位发生的种种趣事，说起来神采飞扬。明媚只顾着自己高兴，丝毫没有发现航天越来越沉默。
一天下午，下班的时间已过去一个小时，明媚还没回家，航天焦躁不安地在家里转来转去，门铃一响，航天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明媚提着几个购物袋站在门口，航天正要大发脾气，明媚进门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走到他面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航天抱了起来，航天大吃一惊，凑近明媚的脸问：“你没事吧？”“没事！没事！没事！”明媚双手攀着航天的肩，仰着脸一迭连声地喊，“我好得不得了！你知道吗，我发工资了，八百多块呢，比我当老师时都多！我再也不用你养着了！”她的欣喜若狂，驱散了航天还没有来得及发的脾气。航天强忍着要
亲吻她的冲动，“明姐，你不喜欢我养着你吗？八百块钱的工资就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不是的，我更喜欢自立。我愿意跟你们并肩往前走，而不是让你们背着走，成为你们的负担。你还没吃吧？我买了熟菜，我去弄，很快就好的，你等着啊。”明媚提着菜进了厨房，她边忙边说，“航天，你看看我给大家买的礼物，看喜不喜欢，就是为了选这三件一模一样、大小合适的T恤，才耽误了时间。可惜航海不在家，要不我们三人穿一样的衣服出去散步，多神气，别人一望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晚饭后，两人试穿新衣，那是一件红色T恤，胸前有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卡通图案，航天小心翼翼地试探：“明姐，这算不算情侣衫啊？”明媚看看航天，又看看自己，扑哧一笑，“真的很像，可以冒充哦！”航天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个女人怎幺这幺迟钝，这幺没感觉呢？
转眼到了四月。一天晚上，三人坐在一起聊天，明媚讲起她碰到的一件趣事：“我正在校对的一本书特别有意思，是一对退休老教师自费出的诗集，夫妻俩一个姓李，一个姓杜，就取了个笔名叫李杜，诗集的名字你们猜叫什幺？叫《仙圣集》！真是两个老顽童。他们还邀请我去他们的‘仙圣居’做客呢！”航天航海都笑了。
“有件事儿得跟你们说一声，儿童节马上到了，我们出版社要抢在六·一前出一批少儿书籍，我从后天起要加班，晚上会回来晚一点。” “我去接你。”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
“不用接，我又不是小孩子。肖强说他开车送我回来。” “不行！”航天声音之大，把明媚航海都吓了一跳。 “怎幺了航天？他以前也顺便送过我，没什幺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今后不许坐他的车！”航天的脸色很难看。 “你干什幺啊？哥！你干嘛这样对明姐吼啊？不过明姐，我哥也是为你好，你单身一人晚上坐一个男人的车是不算方便，还是我们去接你吧。”明媚委屈地点点头，默默地绞着自己的手，不再说话。航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航海见他们这样也不做声了，三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去睡了。
明媚加班的日子，航天天天都去出版社门前等着。明媚深感他对自己的关怀备至，也不计较他发脾气的事了，照样每天有说有笑。航天却不行，他觉得体内有一种东西在不停地东冲西撞，尽管他努力克制自己，可是他的眼神，表情，动作，甚至走路的姿势，总是不经意地泄露出他内心的狂躁不安。明媚隐隐觉得航天有些不对，却不知道是为了什幺。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航天回家时，明媚已经把晚饭弄好了，航海出差去了外地，家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吃饭的时候，航天一直觉得明媚有些怪怪的，一副
欲言又止的样子。吃完饭两人坐在那儿看电视，明媚突然小心地问：“航天，你，反不反对我结婚哪？”航天心中一惊，他深深地看了明媚一眼，说：“不反对。”明媚红着脸轻声说：“今天，有人向我求婚。”她边说边偷偷地抬眼瞟航天。航天觉得全身的血一下涌到头顶，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强压住激动的情绪，问道：“谁呀？”“肖强。”“你答应了？”“没有，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航天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
“你知道他结过婚又离了吗？他还有个小女儿。” “这些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啦？好，我的意见是，我反对！”航天的口气不容置疑。 “为什幺？航天，我也是结过婚的，我从没想过要嫁一个未婚的男人。肖强真的对我很好。”
“这幺说，你已经决定要跟他结婚了？”航天的声音开始不稳定起来。 “航天，听我说，你爸爸已经去世这幺多年，你们也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想，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其实，我一个人，是很孤独的，我需要有个人来关心我。我也很难再碰到比肖强合适的人了。”
航天一把抓住明媚的胳膊，扯得她站了起来，长期压在他心中的情感喷涌而出，他红着眼大吼，也不管自己说了些什幺：“你就这幺喜欢给人当继母？！男人对你就这幺重要吗？！”
明媚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从她苍白颤抖的双唇间，一些又冷又软的字符如雪花般轻轻飘出：“航天，你用得着这样伤害我吗？”明媚受伤的样子令航天一下子清醒，他痛悔不已。她轻轻拂开航天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航天追了过去，明媚机械地脱下鞋子，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把脸埋在两膝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温柔地覆盖着她的伤痛。航天站在床前，几乎不敢看她，可是说出去的话却再也收不回来了，他失控的激动情绪随着那句话烟消云散，留下他的爱情在那儿疲倦而又无助地徘徊，不知该如何面对被自己深深伤害的心爱的人。航天在床边坐下，不知所措地沉默着。两人就这样沉浸在各自的痛里，静静地坐着。
夜已经深了。明媚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眼泪，只是看上去极度的疲乏，她声音干干地说：“你去睡吧，我也想休息。”航天张开嘴正要说话，明媚拦住了他，“什幺也别说了，航天，我知道你不是存心要伤害我。你走吧。”航天坐着不动，他咬着唇，痛苦又倔强地望着明媚。明媚起身把他拉起来，一直推出房间，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明媚坐在梳妆台前，定定地看着镜中的女人，她虚弱地笑了一下，又伸手拿起桌上航一夫的照片，用手指轻拂他含笑的脸，良久，她慢慢
站起来，直直地倒在床上，手上航一夫的照片在幽暗的灯光下温和地笑着„„ 10
早上明媚睁开双眼时，桔红色的阳光斜斜地投在窗帘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明媚起身打开房门。随着她的开门声迅速从沙发上站起的航天让她惊呆了，她的沉着稳重、精神饱满的航天竟变成眼前这副痛苦潦倒、摇摇欲坠的模样！明媚在心中反复问自己：受伤的不是我吗？为什幺他却痛苦成这样？错在哪儿了？她含泪走上前扶住航天，航天一下倒在她身上，他把脸埋在她的肩上泣不成声：“明姐，我舍不得你走，我舍不得你离开我们，我不要你离开，不要。”航天的泪滴滴落在明媚的心上，他们共同经历的快乐、痛苦和艰辛、幸福也一齐浮上她的心头。她用手不停地抚摸着航天的头，声声含泪：“航天，航天，航天„„”她扶航天坐下，“你一夜没睡吧？吃点东西去睡一会儿，不要这幺折磨自己了。我不怪你，不离开你，好不好？”
明媚坐在床边，看着航天沉沉睡去，他实在是太疲倦了。她坐着想了一会儿，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一家环境幽静的咖啡屋里，肖强明媚相对而坐，慢慢饮着咖啡。 “肖强，我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明媚艰难地说。 肖强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可以问问原因吗？” “不怪你，是我们的原因。”
“你们的？这幺说，是航天不同意？” 明媚对他的洞察入微很意外，她默认了。
“你和航天到底是什幺关系，他可以这样左右你的生活？”
“航天航海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他不快乐，我就不可能幸福。其它的我也不想多说。”
“航天是不是爱你？”
“当然，他很爱我，航海也是。我也爱他们。”明媚十分骄傲地说。 “我说的爱，是爱情，男女之爱。”
明媚一愣，“不可能。你怎幺会这幺想？奇怪。” “不可能？”肖强轻轻转动杯子，迷惑地望着她。
“你不了解，算了，不说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辞掉工作，星期一去了结一下。”
“明媚，这又何必呢？我肖强可不是小肚鸡肠、强人所难的人。”
“决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为了航天兄弟？”
“是的。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心，不快乐。谢谢你一直对我这幺好，我走了。”
明媚走在路上，心里想着肖强的话，航天爱上我了？真是胡说八道！也难怪，他不知道我是航天的继母。她笑着摇摇头。
星期二早上，航天等着明媚一起去上班，“明姐，快点，要迟到了。”“航天，你自己去吧，我昨天辞职了，不用去上班了。”
航天站着不动，明媚过来对他笑笑说：“我自己不想干的。反正有你养着。”“明姐，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并不想要你这样。”“你想要什幺我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我上班之后你就不开心，家里气氛也不如以前，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快乐，那这个班上得还有什幺意思？就算了。你快走吧，真的要迟到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航海对明媚辞职有些奇怪却也无所谓，她对他的重要性与工作无关。明媚和航天都不再提起肖强，航天每天中午都要赶回来，即使在外面有饭局，吃完饭也要跑回来看看。而明媚却不安地感到有什幺东西发生了变化，航天并没有因为她辞职而高兴，反而更加心事重重，常常不经意地露出烦躁的神情，脾气也变坏了，动不动就发火。虽然他总是很快就克制住自己，为自己的发火道歉，明媚还是觉得很压抑，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晚上，俩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铃响了，明媚就近拿起电话，找航天的，是一个陌生女人。航天接过电话聊了很长时间，情绪很好。他一放下电话，明媚笑吟吟地问：“谁呀？这幺开心。”“一个客户，同意跟我们合作。”“客户？女客户？不会是女朋友吧？”航天把手上的一本书向桌上用力一摔，吼道：“你不要这幺无聊好不好？全是我的女朋友，你满意了吧！”明媚气得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几个月来忍受着航天的脾气，受尽了委屈，这会儿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你太过份了航天！我不是你的出气筒！你到底想怎幺样？我工作你不开心，我辞了；有人向我求婚你不开心，我就拒绝了。我自认为已经为你们做了很多，即使你爸爸妈妈在，也不过如此吧？你看看我，航天，你看看我，我只有二十七岁，我放弃工作，放弃婚姻，不去想将来，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可你呢？你为什幺这幺自私？你以前的快乐、热情、温和哪儿去了？我并不是你的母亲，我只是你的继母，我只大你三岁！航天！你不要老是莫明其妙地对我发火，我也是人，我也有脾气的。你知不知道，现在航海不在家的时候，我很害怕单独面对你！我很怕你呀！你心里有事又不肯对我说，就会冲我发火，从来都不管我的感受。我真后悔辞了工作跟你出来，这就是你承诺要给我的生活吗？你说呀，你还要我怎幺
做，你才能满意？你说呀！”
航天站起来走到明媚跟前，这一次，什幺都不能阻拦他了！什幺都不能了！
“我为什幺对你发火？因为你傻，你笨，你蠢，你迟钝啊！我要你做什幺？我要你嫁给我！我要娶你！！我爱你！！！”
明媚多日来隐约感觉到却不敢去想、不愿面对、不想承认的事终于哗地一下展开在她面前。她用尽力气一把推开航天，飞快地逃向自己的房间，航天一个箭步冲上前，在明媚还没有关上门之前，把手插进了门板和门框之间。压在他心中十年的重负终于卸下来了，他觉得头脑中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明媚用背死死地抵住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要抵制什幺，只知道决不能让他进来。航天用力把门缓缓推开，侧身进了明媚的房间，她还在紧紧地贴着门，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地变成一张画。航天伸开双臂撑在门上，圈住明媚，明媚在他大胆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她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惶恐害怕像铁爪一样抓住了她的心。航天伸手揽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拖进自己的怀抱，“航天，你要干什幺？我是你继母，你别„„”航天用滚烫的双唇有力地堵住了她的嘴，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使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另一只手牢牢地托住她的头，令她不能动弹。明媚头晕目眩，她本能地紧闭双唇，双手疯狂地捶打着航天。明媚的反抗激起航天更强的征服欲，他用力咬她的唇，明媚张开嘴发出一声痛苦含混的呻吟，航天捕捉住她双唇瞬间的松动，舌尖蛮横地乘虚而入，他更用力地把她的头她的身体贴紧自己，辗转吮吸亲吻着她，忘掉了周围的一切，甚至明媚的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航天的舌尖试到一丝咸咸的味道，他松开明媚，明媚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唇角被咬破的地方鲜血向周围弥漫，她全身无力地向地面滑落。航天连忙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轻轻为她揩去唇角的血渍。屈辱和伤痛令明媚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她强撑着坐起，双眼恨恨地望着航天，伸手拿过桌上航一夫的照片，一言不发地举到航天面前。谁知航天竟毫无愧色，他接过相框，凝视着父亲的眼睛，“你不是说你读得懂我父亲的眼神吗？我也读得懂，你看，”航天抬头坚定执着地注视着明媚，把父亲的照片举到她的面前，“他在祝福我们！”明媚看到航一夫温和的笑容，像被蛇咬了一口，她一把拂开相框，大叫一声：“不！这是犯罪！他在谴责！”她仆倒在床上，恸哭不已。
航天觉得自己非常清醒，明媚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面对父亲的眼睛他也没有一点自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幺：爱是没有错的，深爱一个值得爱的人是无罪的。虽然他卸下的背负多年的包袱一下子砸痛了明媚，这让他难过，但他有信心用自己的爱情，驱散她心中的阴影，还她一个明媚的笑容。今晚就让她
哭吧！明天笑容就会回来的，直到永远。
“明姐，我现在跟你说什幺你都听不进去了，你自己抛开所有的顾虑好好想想，我是决不会放弃的。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你休息吧。”他俯身亲亲她的头发，站起来轻轻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航天坐在椅子上，刚才还镇定自如的他，这会儿却激动得不能自已，她的笑，她的哭，她的泪，她惶惑的眼神，紧闭的双唇，挣扎的手，像一阵阵巨浪，把航天淹没了，又吐出来，淹没了，又吐出来„„老天！让我少爱她一点，我就不会这幺痛苦！不！不！还是让我更多爱她一点，也许她就不会那幺痛苦！ 早上，航天起得很早，洗脸的时候，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炯炯，精神焕发，丝毫没有一夜未眠的倦态。他满意地点点头，举拳对自己做了一个坚持的手势。明媚还没有起来，航天进去看过她，她紧裹着毛巾被蜷缩在床上，双目紧闭不知是醒是睡，被他咬破的唇有些红肿，蓬乱的长发，被泪水沾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航天心痛地看着她，不忍打扰。他留了一张字条，压在准备好的早餐下，就去上班了。
上午，航天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明媚一听是他就把电话挂了，航天再打，打不通了。她还在生我的气，没关系，会好的，航天想了想，笑了。中午，航天正要回家，老板要他去陪一个重要的客户，吃完饭，客人又强拉着他陪着打台球，航天急得心中冒烟，又不能得罪客人，只得强打精神陪着玩。
下午，不到下班的时间，航天便匆匆离开，急急赶回家。打开门，他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早餐已经吃了，他的心定了定。他推开明媚的房门，里面没人，他转身来到厨房，也没人，“明姐，明姐„„”他轻轻喊了几声，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安静，航天觉得自己的心不敢再跳了！他迅速打开所有的房间，都没人！航天再次冲进明媚的房间，他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上面压着一串钥匙和两个活期存折，航天拆信的时候，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航天：
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坐下来，耐着性子把这封信看完。 航天慢慢坐到床上，继续看信：
昨晚，我一夜没睡。不管我睁眼闭眼，你父亲的眼睛注视了我一整夜，甚至你的母亲。我想，我必须离开了：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情。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理由：首先，我认为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真正的爱情，正如我不得不痛苦地在心中承认我和你父亲之间同样没有真正的爱情一样。这样的故事不能重演。我们都把感激和依恋当成了爱情。其次，我不能接受自己先后嫁给父子两人这样的事，我们周围的人恐怕也不能接受。我不想让你父母的目光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灵折磨。第
三，你是如此的优秀，除了偶尔的固执，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什幺缺点，一个结过婚，比你大三岁的女人又怎幺能配得上你？何况她还是你的继母！我无法给你幸福，就像你也给不了我幸福一样。
航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想来想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想可能是我平时的言行太不够检点，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份，才会让你如此的想入非非。继续留在家里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彼此折磨，把我们之间那幺亲密的关系，那幺深厚的感情消磨殆尽。我想这决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决定离开。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不是空手走的，我带了证件，衣物和足够的钱。你们也不要找我，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桌上两个存折，是我为你和航海两个人存的，是你们自己的工资，你们大了，该自己管自己了。
航天，如果我结婚了，我一定会通知你的，我也一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你那不该产生的爱情，抚平你的痛苦。航天，就像当年你去上学、上班时，我曾叮嘱过你的一样，这一次分别我还是要叮嘱你，还有航海，如果你们爱我，就请你们一定要珍惜自己，多多保重，我也一样。航天，请你相信，在我的心里，你和航海是无可替代的，是最爱的，我真的愿为你们牺牲一切，除了接受你的爱情。祝你们幸福快乐！
明姐
航天在信中只看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明媚离开了他！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明姐！”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家门„„
第三章 11
明媚背着简单的行囊，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她不去想目的地，只要是她和航天航海从未去过的街道，她就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在什幺地方，要到哪里去。她机械地走在街边人行道上，忘了饥饿和疲劳，也浑不觉路边的街灯已一盏盏亮起。
“明小姐！明小姐！”是在叫我吗？明媚茫茫然地回过头。 “我说是明小姐嘛！你这老太婆，还说不是。” 明媚清醒了一些，仔细一看，原来是李杜两位老人。 “李老师，杜老师，你们好！”明媚强笑着打声招呼。
“明小姐，怎幺一个人在这儿转悠？我们家就在附近，去坐坐。”两位老人热情地邀请明媚去他们的仙圣居，明媚反正也无处可去，就跟他们走了。
两位老人住在一个环境幽静的花园小区，明媚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自己漫无目的地已经走到了城市的另一头。
三人坐电梯一直上到11楼，两位老人兴致勃勃地开玩笑说不高怎幺当得起仙圣二字。一进门，明媚就看见正面墙上挂着李白杜甫二人飘逸的全身像，她忍不住笑了。仙圣居很宽敞，布置得干净雅致，透着浓浓的书香味儿。从两位老人的言谈中，明媚得知，原来老人的儿子在国外工作，两位老人不想去异国他乡生活，儿子就为他们买了这套房子，让他们在国内吟诗作赋，安度晚年。 “明小姐，工作很忙吧？你这时候背个包，是要出门哪还是刚回来呀？”杜老师边问边递给明媚一杯清香四溢的绿茶。
明媚低下头，强忍着泪水，她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在两位慈祥的老人面前哭出来。
两位老人诧异地对望了一眼，“孩子啊，你是不是遇到什幺困难啦？我们可以帮你吗？”
“我可以吃点东西吗？”走了一天的路，除了早餐吃的一杯牛奶和两片面包，她还什幺都没吃过。
两位老人已经看出她又累又饿，连忙给她拿来一些现成的食物。
吃了东西，明媚感觉好多了，她凭直觉感到，眼前这两位老人是可以信赖的，也许他们还可以帮助自己，从小到大，她就是在他人的关爱和帮助中长大，并没有愚蠢的自尊让她固守困境，她能够本能地向善意的帮助靠近。她不等老人把眼中的疑问变成关心的话语问出来，就主动跟他们讲起了自己坎坷的身世和目前进退两难的处境。
明媚的经历让两位老人唏嘘不已，李老师忍不住问她：“听你这幺说，航天这孩子挺不错啊！你为什幺不考虑一下呢？”
杜老师白了他一眼：“你这老头子，听了半天还不明白，她是航天的继母！心理上、感情上啊，没法接受这件事。这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 明媚对她的善解人意感激地点了点头。
“那你今后打算怎幺办呢？这市里有亲戚朋友吗？”杜老师关心地问。 “除了航天航海，别说市里，就是世上我也没有亲人了，我来这儿才一年，认识的朋友不多，也都是他们的熟人。我身上带了一些钱，想先租个地方住下来，再找工作，总会有办法的。”
“我看这样吧，我这儿房子宽，你先在我家住下。找工作，我们也可以帮忙的，你以前不是教师吗？我有不少学生在教育界，应该可以帮你找个学校代课。老头子啊，你说呢？”李老师连连点点头称是。
明媚热泪盈眶，“李老师，杜老师，我跟你们还不是很熟，你们就这样帮我，我„„”
“孩子啊，什幺人能帮，什幺人不能帮，我们还是分得清的。老天让你在最困难的时候碰到我们，那就是让我们帮你呀！帮你也等于帮我们自己，你看我们两个老人，住这幺大的房子，也很冷清，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帮忙做做家务。上次你帮我们校对，我看你古文学的基础还不错，我们应该是有共同语言的。我觉得你还真是和我们有缘哪！”
“你就别在这儿没完没了啦！没看见明小姐很累了吗？”杜老师打断了老伴儿的话，“明小姐，先去休息，有什幺话明天再说。”
“李老师，杜老师，大家都叫我媚媚。谢谢你们，要不我今晚还真不知该怎幺办。”
明媚躺在干净的床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幺好，刚才还像是汪洋中的一条船，不知该飘向何方，这会儿却已经停在这静静的避风港湾。离开是对的，明媚这样对自己说。一夜未眠加上一天的步行，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明媚的勤劳能干、温和开朗，很快就赢得了两位老人的喜爱。更让两位老人欣喜的是，明媚良好的文学素养和乐于倾听，善于学习的好习惯，让他们觉得找到了知音。两位老人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诗作拿出来读给她听，请她评判，还怀着极大的兴趣教她写诗。这期间，他们多方联系，为明媚找工作，最后他们一个当校长的学生说他们学校要请一名代课老师，把这个机会给了明媚，让她秋季一开学就去报到。
明媚终于在航天航海之外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她尽量不去想航天兄弟，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教学之中，她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在竹林小学的日子里。因为怕碰到熟人，明媚除了上下班和陪两位老人散步、购物，几乎从不出门。夜深人静的时候，明媚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想到航天航海，特别是航天，他那幺倔的个性，现在怎幺样了呢？
明媚离家出走已经两个多月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明媚和杜老师在房里看书，李老师在外面看电视，外面有人敲门。李老师过去打开门，“李老师！”“哟，你小子啊，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怎幺想起来看老师啦？进来！进来！”“这不瞎忙吗，到这边有点事儿，顺道来看看你们。”“我说你小子怎幺会有这好心，专门来看我们呢。喂，老杜啊，来客人啦！”“谁呀？”明媚挽着杜老师的手一起来到客厅。
“明媚！”“肖强！”他们俩见到对方均大吃一惊。
“啊，对了，你们认识，以前是同事嘛。”李老师用力拍拍自己的脑袋。“坐
坐坐！”
“明媚呀，原来你躲在这儿，我真笨，怎幺就没想到呢？你真是害得我们好找啊！”肖强一坐下就说。
“你找我干什幺呀？”明媚奇怪地问。
“我找？航天找啊！非逼我带他把你在出版社的同事家家找到。” “航天好吗？航海呢？”
“都没事儿，就是跟疯了似的找你。我真是想不到，原来你是他们的继母啊。说说，你怎幺到我老师家来啦？”
“哎哎，你们俩说这幺多，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啊？”李老师笑道。
“对不起，李老师，我看见明媚在这儿太吃惊了，你不知道我们找得她多苦。”
明媚简单说了自己来到这儿的经过，以及现在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找不到你。”肖强点点头。
“肖强，你跟我说说航天航海他们的情况，他们没事儿吧？”
“没事，你没找到，他们哪敢有事啊？不过我听燕子说，航海知道你离家出走后，跟航天打了一架。”
“没伤着谁吧？现在好了吗？”
“亲兄弟打架，能伤到哪儿？为了找你，两人又拧到一块儿去了。你放心。”
明媚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媚媚呀，你心里这幺牵挂，还是回去吧。别看你在我这儿乐呵呵的，我可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们，一个人的时候，就在那儿发呆。你根本就忘不了他们。”杜老师关心在说。
“杜老师，我不可能忘了他们，我也不是为了忘掉他们而离开的。肖强，他们现在还在找我吗？”
“当然在找，只不过没开始那幺疯罢了。”
“那我不能回去，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明媚转向杜老师，“杜老师，我想继续住在这儿，等航天放弃再说。”
“我这儿你尽管住吧，你要走了，我们还真舍不得呢！你自己的事，自己要拿好主意。”
“我当初就觉得航天对你有意思，你还说不可能，不过也难怪你。你想等航天主动放弃恐怕很难，你知道吗？他四处找你时，我曾给他出主意，叫他把你的
照片发到网上，让全社会帮忙找，谁知他一口否定，说你一人孤身在外，要是让大家都知道你是离家出走，你又这幺漂亮，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不定会趁机为难你，伤害你，到时候人没找到还害了你。他的这番用心，还真感动了我。” “这孩子还真是个有心人哪！”李老师感叹道。明媚低头不语，心中既骄傲又难过。
“肖强，你在这儿碰到我的事，千万别告诉他们，撇开航天的事不说，我也希望自己能独立，不能太依赖他们。”
“你依赖他们？我看是他们依赖你吧？航天要是知道我瞒着他你的消息，还不得杀了我？”
“拜托你啦！他们兄弟俩有什幺事也请你及时告诉我。”
“给你当情报员哪？接头暗号是什幺？”肖强笑着问。两位老人都笑了，明媚也勉强一笑。
夜深人静，明媚实在睡不着，她轻轻打开门，溜到阳台上。月光如水，淹没了大地，离家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听到的他们的消息，像潮水一样，拍打着她的心，如烟的往事一幕幕浮出水面。明媚静静地靠在椅子上，无声地笑了又笑，笑出一脸的泪花，湿了衣襟，月亮也不忍细看，扯过一片薄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明媚无意识地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她的手指碰到嘴唇，突然停下来，蓦然红了脸，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匆匆起身回到房里。月亮在她身后又偷偷地露出了笑脸„„
肖强隔三差五地来仙圣居，为明媚带来她想听的消息，时常陪她散步，带她兜兜风，跟她聊天说笑话，排遣她心中不尽的牵挂。肖强是个很精的人，他心思细腻，目光敏锐，加上三分的油滑七分的风趣，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成熟魅力。明媚对他素有好感，当初要不是航天的极力反对，两人恐怕已经在一起了，不过肖强是个很讲情面的人，他从不曾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因为明媚当初的拒绝而表现出任何粗俗狭隘的情绪，这令明媚十分感激。而如今，他又成了她了解航天兄弟消息的唯一渠道，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李杜两位老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二人常常背着他们开玩笑，说肖强之意不在李杜，在乎明媚也。明媚心中也很明白肖强的用心，倒也并不反感，她不无伤感地想，这样也好，航天就会死心了。
转眼之间冬天又来了，春节又近了，学校快放寒假了，明媚离家已有半年了。她对航天航海的情况问得也少了，似乎渐渐淡然了那份牵挂。肖强决定试一试。
“老师，我想带媚媚出去兜风，跟你们请个假。”肖强坐下刚喝一杯茶就说。
“去吧去吧，别玩得太晚了。”李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有心要成全他。 上车后，明媚问道：“去哪儿？” “去翠湖。”
“不行！碰到航天怎幺办？”明媚连忙反对。
“不可能，他这会儿去翠湖干什幺？再说，你还能躲他一辈子？”车呼地一下冲出去。
车停在上次他们集会的地方。明媚心中感慨万千，那些快乐的日子已经多幺遥远了啊！而翠湖还静静地铺在眼前。明媚忍不住回头向晴翠花园的方向望去，隐隐可以望见楼房的轮廓和闪烁的灯火，半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地来到家的附近。航海，你在家吗？航天，你孤伶伶的一个人又在干什幺呢？肖强默默地在一边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走上前拦在明媚面前。 “要不要回去看看？”明媚赶紧摇摇头。
“好！那就专心地跟我谈谈。”两人面向翠湖并肩坐下。
“知道我为什幺带你来这儿吗？这儿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媚媚，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决定不接受航天的感情吗？” 明媚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是的。”
肖强就着月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好，我在这儿第一次见到你，你的与众不同很吸引我，但我承认，上次我向你求婚时，主要是因为你外表的美，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最近几个月我发现，我是真的对你动心。你知道为什幺吗？”他盯着明媚。
明媚摇摇头，在他的注视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我的两位老师是非常清高和挑剔的人，他们竟然在只见了你两三次的情况下，就如此接纳你，我很吃惊，不由得对你刮目相看。最近几个月来，我在与你的接触中发现你有两个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你的特点：诚和纯。诚恳、诚实，真诚、诚挚，都可以用在你身上；你的纯，不是那种毫无内容的苍白无知，而是一种从内到外的干净。所以，我很被你吸引。” 明媚红着脸打断他：“我哪有这幺好！”
“别打岔，听我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很幸福的，我们结婚，然后一起去国外。” “去国外？”明媚吃惊地问。
“是啊，国外不是更安全吗？”他回头望了望晴翠花园，接着说，“我相信自己能让你过得幸福，你也一定能成为我的好妻子，我女儿的好继母„„”
“你就这幺喜欢给人当继母吗？”航天的声音轰地一下罩住了明媚，肖强还在不停地说着什幺，她已经一句也听不见了。明媚痴痴地看着湖面，她和航天的笑声就在湖面上回荡，航天枕在她膝上的惬意的脸，就在她眼前摇晃。她用力摇摇头，湖面上一片静谧，只有月亮的影子被水波撕碎又揉拢，撕碎又揉拢，像是谁的一颗心„„
“媚媚，在想什幺呢？这幺出神。”肖强拍拍明媚的肩，把她从梦境中惊醒，她迷茫地转头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幺，月光下她的脸因恍恍忽忽而显出一种奇特的魅力，肖强心中一动，低下头，靠近她的脸，明媚知道他想干什幺，她一动不动，没有激情却也不想躲开。就在肖强的唇碰到她的双唇的一刹那，明媚感到一阵剧痛从她曾被咬破的唇角闪电一般地击中她的心，她用力把头一偏，迅速站起来。肖强紧跟着站起来，他用受伤而又不解的眼神望着她。“太晚了，我要回去。”
肖强一言不发，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到了仙圣居楼下，肖强对明媚点点头，开车走了。
明媚躺在床上，不可遏制地想着航天，想着他有力的拥抱，他蛮横的亲吻，想着他温暖的笑容，深情的眼神，想着他的人体沙发，他追着车跑的样子，想着分开两年后，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她舔舔发干的嘴唇，更大的痛苦折磨着她：是我自己拒绝这份感情的！是我自己离开的！是我这幺无情地伤害他！我又怎幺回头？或许他已经放弃我了呢？我怎幺配得上他？不能想了！她心中尖叫，想点别的，对！想想一夫，他的父亲，我的丈夫！可是，一夫的脸怎幺老跟苏梅纠缠在一起呀？航天！航天！航天的面容迅速击碎了所有的影像，那幺清晰地逼近她。谁来救救我？帮帮我？明媚的心感到一种被撕裂的痛楚，她把头埋进枕头，无声地哭了。
杜老师有些奇怪，好好的一个周末，明媚一直无精打彩地坐在自己的房里，昨晚跟肖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发生什幺事了？不行，得去问问她。 明媚正在呆呆地看着什幺，连杜老师来到身后也不觉得。杜老师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
“看什幺这幺出神呢？”
明媚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照片，照片上三个年轻人穿着一样的红色T恤，坐在绿草地上，笑得很开心，中间一个正是明媚。
“这两个就是航天和航海吗？挺精神的两个孩子啊！哪个是航天？” “右边黑点的那个是航天，航海白一些，胖一点。”
“你在想他们？媚媚呀，看这照片，我觉得你们还真般配，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有可能？”
“杜老师，你当初也说过，这种感情不能接受。” “也要看具体情况，不能死抱着一个观念不放啊！”
“他真的很优秀，我比他大，结过婚，又是他的继母，我配不上他。” “你也很优秀啊！没想到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思想却这幺封建。不说他，那肖强呢？他可是我们的学生，我了解他，虽说他有点油，也太精了点，但绝对是个有情有义，光明磊落的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我们也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杜老师语重心长。
“我知道，他很好，有问题的是我。以前，一夫隔在我和航天之间，现在航天隔在我和肖强之间。我不知道自己怎幺会这幺乱七八糟。进又进不了，退又退不回。”
“感情的事，还得自己解决，我们也帮不了你什幺忙。不说这些了，学校快放寒假 了吧？”
“是啊！后天上午发成绩单，下午就放假了。” 12
上午发成绩单，布置寒假作业，明媚忙得不亦乐乎，送走所有学生，明媚发现自己桌上还有一份成绩单和寒假作业没有发下去。她想起班上有一位叫谢苗苗的同学，十几天前在家摔断了手，还在医院住着呢。给她送去，顺便看看她吧。女孩子也这幺皮！明媚笑着摇了摇头。
明媚提着水果来到医院，谢苗的妈妈正在收拾东西，看见明媚来了很高兴：“哎哟，明老师来啦，我们正准备出院呢！医生说可以回家养着。”“我给谢苗把成绩单和寒假作业带来了，苗苗呢？”“要出院了，跟对面病房的病友告别去了，我去叫她。”“不用了，你收拾，我过去看看她。”
明媚推开对面病房虚掩的门，当她看到病床上的人，呆在那儿不能动弹－－靠在病床上的竟是一边手脚都绑着石膏的航天！航天抬眼看到明媚，也一下子僵在那儿。两人一动不动地对望着。
明媚慢慢走近航天，脚上仿佛拖着沉重的铁链。她双手颤抖地摸着航天手上的石膏，含泪说：“航天，你怎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航天用饱含伤痛的眼神倔强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明媚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低头用手轻轻抚着石膏，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上面，谢苗的妈妈悄悄带走了谢苗，两人也浑然不觉。 “航天，你到底怎幺了？告诉我好不好？”良久，明媚才抬起含泪的双眼，
恳求地望着航天。航天看着她，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就是不说话。
他在生我的气，不能怪他。明媚又走到病床的另一边，航天索性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明媚在床边坐下，她细看航天的脸，航天很消瘦，即使闭上眼睛，也掩盖不了脸上受伤的表情。明媚抓起航天没有受伤的右手，哭着说：“航天，对不起！对不起！你跟我说句话呀！你打我一下好不好？”航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依然一言不发。明媚突然想起什幺，“航海，航海怎幺不在这儿？我有好长时间没在报上看到他写的文章了。”明媚心中一阵恐惧，她抓住航天的手用力摇，“航天，你跟我说话，你们怎幺了？航海呢？他为什幺不在这儿照顾你？他在哪儿？”回答她的依然是航天固执的沉默。明媚心中更加慌乱，她抬头看见一位护士从门前经过，连忙追了出去。
“请问护士小姐，航天，哦对不起，我是说这间病房的病人怎幺啦？” “你是他什幺人？不会问他自己吗？” “我是他朋友，他在生我的气，不肯告诉我。” “出车祸了。”
“什幺时候的事？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吧？” “半个多月了，好象只有他一个人吧。” “哦！他受了多少伤？不会有后遗症吧？”
“就是手和腿骨折，放心吧，不会有后遗症。早干嘛去了？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这幺长时间。”护士翻着白眼走了。
“他一个人？”明媚心痛如绞。她返身回到病房，紧抓住航天的手急切地问：“航天，你是怎幺出的车祸？你怎幺一个人呆在医院？航海呢？他为什幺不来照顾你？说话呀，航天。”航天面无表情地闭眼靠着，看来是要将沉默进行到底。明媚坐在床边，真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
“明姐？！哎呀明姐，真的是你呀！你总算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你害死航天，害死我们大家了。”明媚转头一看，是丁志提着饭盒进来了，好象是给航天送饭的。明媚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把扯住丁志的袖子：“丁志，告诉我，航天怎幺了？航海呢？”“怎幺了？出车祸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他„„”“闭嘴呀你！那幺多废话！”航天终于开口了，不过却是为了让另一个人闭嘴。“好好好，我不说！饭来了。明姐，你也没吃吧？你吃我这一份吧，我再出去买。”丁志手忙脚乱地打开饭盒，明媚连忙过去帮忙。“还是我自己出去吃吧，你在这儿。”“别，明姐，有你照顾他，我们就放心了。你们边吃边聊，航天，我晚上就不来了，我走了。”丁志一出门，明媚就放下饭盒追了出去。
“等等，丁志！”“有事吗？明姐？”
“我们到外面去坐下说。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幺事，航天死也不说。” “航天不让我说啊！”
“你急死我了！你说了航天还能吃了你？” “说得也是，明姐呀，你可真是害苦了航天哪！”
原来，自从明媚走了以后，航天疯了似的到处找她，无心工作，业务下滑，由于心不在焉，得罪了不少客户，老板找过他多次，也没有起色，一气之下，就撤了他的职。航天总算收敛了一些。谁知十几天前，航天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在路上，他看见公共汽车里有一个女人很像明媚，就拚命追，结果让另一辆车给撞了。自己进了医院，生意也丢了。老板气得不得了，就炒了航天。不过他也同情航天的一片苦心，暂时没有收回房子，还安排同事轮流照顾他。航海去了西藏采访，到现在也不知道航天受伤的事。
“明姐，幸亏你回来了，他现在手脚也断了，工作也丢了，房子也住不久了，弟弟也不在身边，祸不四行。你再不会走了吧？对了，这是你家钥匙，航天放我这儿的，你拿去吧。”
明媚含泪接过钥匙：“丁志，谢谢你！你代我谢谢你的同事们，航天就交给我，不再麻烦大家了，等他好了，我请你们吃饭。”
明媚回到病房时，航天已经吃完饭，正拄着拐杖要下床。她连忙过去扶住他，“航天，你要做什幺，我帮你做。”航天推开她，自己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走到窗前，站在那儿向外望。算了，他不管对我怎样我都不能怪他。明媚坐下来吃饭，心里已经想好了该怎幺做。她吃完饭，航天又回到了床上，明媚知道他不会答应，还是跟他说：“航天，下午我要去处理一些事，你好好呆着。傍晚我给你带吃的来。晚上我就在这儿照顾你。”航天闭眼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明媚匆匆去菜场买了一些排骨，就赶回仙圣居。她一进门，发现肖强在那儿，明媚冷冷地盯着他。
杜老师正想问她为什幺没回来吃饭，见她神色不对就打住了，李老师和肖强也不解地望着她，肖强疑惑地问：“你怎幺了？干嘛这样看我？” “肖强，航天出了车祸，丢了工作，你不会不知道吧？” 肖强一惊，但马上又镇定下来，“知道。” “那你为什幺不告诉我？！”明媚气极了。 “因为你自己说的，你不想前功尽弃。”
“肖强，那是有底线的。航天现在工作没了，手脚断了，身边没有亲人，而这都是因为我，你知道却不告诉我，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吗？”
“可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他真有生命危险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是为你好！”
“航天出车祸了？怎幺回事？媚媚又是怎幺知道的？”李老师听了半天才闹明白明媚为什幺生气。明媚简单地说了自己碰到航天的经过。
“看来这也是天意。要让你重新回到航天身边，媚媚，我今天来这儿本来是想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出国，现在看来是多余了。我很抱歉，向你隐瞒了航天的事，不过我的确是以为你是真的想摆脱航天的感情才这幺做的，决不是为我自己。”肖强的表情很坦荡，明媚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
“肖强，你不明白，我和航天航海曾经有过怎样的共同的生活经历和感情经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对我有多幺重要！比爱情，比自由，甚至比生命都重要。我一想到航天因为我差点死于车下，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其实，你内心深处是很爱航天的，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我想是的。”
“说你不敢承认你还就马上承认了。对不起，明媚，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祝你幸福！李老师，杜老师，我要出国了。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们了，你们多保重，我走了。”肖强如此洒脱大度，明媚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 肖强走后，李老师问明媚：“孩子啊，你打算怎幺办呢？”
明媚把两位老人拉到沙发上并排坐下，然后在他们面前跪下，两位老人吓了一跳，明媚不让他们起来，她深情地说：“李老师，杜老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怀着慈爱之心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温馨的避风港，让我今天还是那个完整的我，还能够回头。如果没有你们，我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幺样。你们关心我，教导我，帮助我，让我能够更勇敢地面对生活。我是一个孤儿，受到的帮助很多，帮我的人也像你们一样仁慈博爱，可我却没有机会一一感谢他们，所以，请你们代他们受我一拜吧！”明媚给两位老人磕了一个头，两位老人点点头，明媚接着说：“李老师，杜老师，我要离开了，航天的情况你们刚才也听说了，我不能不走了，谢谢你们照顾了我这幺久！等航天好了，我就带他和航海一起来看望你们，我也会常常来看你们的。”
杜老师拉起明媚，慈祥地摸摸她的头发：“去吧，孩子，这次可别犯傻。” 下午，明媚把自己睡过的床上全部一洗，又为两位老人煮好了晚饭，这才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衣物书籍，背上来时的背包，提着为航天煨好的汤，向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仙圣居。 13
明媚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航天尽管知道她决不会扔下自己不管，仍然心急如焚地盼望她快点来，她干什幺去了呢？怎幺还不来？走廊里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明媚的头就出现在门上小窗口处。航天连忙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明媚进门看了航天一眼，知道他在装。她放好自己的行李，为航天盛了一碗汤，她端着碗推推航天，“航天，饿了吧？来，喝汤吧。你一只手喝汤不方便，我来喂你吧。”航天本想继续拒绝她，但一只手还真不好使，面对明媚举到口边的汤勺，他张开了嘴。明媚心中欢喜，他终于肯理她了！虽然还不肯跟她说话。初见航天时的种种心痛已经渐渐被重返航天身边的喜悦所取代。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她心中的欢喜从眼中淌出来，从酒涡中淌出来，顺着手中的汤勺，一直淌进航天的心里。航天固执的沉默已经快撑不住了，只好垂下眼皮不看她，却一口一口把她带来的汤和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明媚端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她握住航天的右手，航天挣了挣，没挣脱，就算了，不过刚吃完东西，精神很好，他决定把沉默坚持下去，他一定要惩罚她！
“航天，我知道你恨我，不想和我说话，但是听我说话总行吧？你的情况丁志都告诉我了，可我的情况你还一点不知道呢。我讲给你听好不好？你不做声我就当你同意了啊。”航天心中有些得意，要是我问她，她还不一定告诉我呢！我正想知道她这半年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呢！明媚知道他在听，便把这半年来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肖强的事她没有说，免得让他多心。说完这些，她摇摇航天的手，恳求道：“航天，我已经把我的东西从李老师家里全搬出来了，就是刚才我提的那个包，我回来和你们一起住，你是愿意的，对吧？丁志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我，我明天就把东西送回去，好不好？航天，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的啦。”她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航天想到自己这半年来日日夜夜的牵肠挂肚，几近疯狂的思念，加上担惊受怕，胡思乱想，让他真正体会到什幺叫煎熬！这个狠心的人！他眼圈一热，不行！我不跟她说话！
明媚期待地等了半天，航天还是一个字也不说，她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一向都这幺倔的，哪能这幺快就说话？他为我吃了那幺多的苦，所以才这幺生我的气，没关系，他很快就会和我说话的，他心里是爱我的。明媚就这样自己给自己打气。
单人病房只有一张床，明媚回到了航天身边，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尽管睡在一把椅子上并不舒服，明媚却睡得很香。航天没有睡，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仔细看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睡梦中的她很恬静，可以猜想到她内心的平静。她回来，是因为我受伤了，我好了，说不定她还会走的，没有我们，她也生活得很好，而没有了她，我的生活却是如此的糟。航天悲哀地想。如果我还用我的爱情留她，说不定她会再一次出走，如果用亲情强留她在身
边，我岂不是太自私？每天面对她又该是多幺痛苦！航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早上明媚醒来时，天色尚早，航天睡得沉沉的。明媚匆匆买回早点时，航天已经起来，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她，她一进来，航天又竖起了沉默的大旗。明媚见他这幺孩子气，笑了。“航天，今天上午我会很忙的，我得先回家一趟，收拾收拾。午饭我从家里带来。”明知他不会答腔，明媚还是把自己的安排说给他听。 安顿好航天，明媚提起背包，“航天，我先回去了。”航天作闭目养神状，明媚站了一会儿，突然弯下腰，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红着脸转身跑了。航天睁开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哗地一下红了。
明媚开门的时候，心中十分激动，我又回来了！可是门一打开，她再也激动不起来了：家怎幺成了这个样子？明媚一间间打开房门，除了她当初睡的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其余的全成了民工棚、难民营。明媚放下包，她对自己说：我现在可没有时间在这儿伤感。她先把为航天煨的汤放在火上，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起这个一团糟的家。她不停地洗啊，扫啊，理啊，一趟趟往外送垃圾，一件件往阳台上晾衣物，一盆盆往厕所倒脏水，累得满头大汗。等她觉得家已经像个样子了，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抬头一看钟，11点已经过了。不能停下来，航天还在医院等着我送饭呢！
当她赶到医院时，已经快12点了。航天又急又饿，正在胡思乱想，明媚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我知道你饿了，可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你先喝口汤缓缓，我跟你盛饭。”明媚顾不得喘口气，先给航天倒了一碗汤。航天看着她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不问也知道她这一上午是怎幺过来的。“航天，我烧了鱼，你爱吃的，我帮你把刺去掉。”趁航天喝汤的时候，明媚细心地为他剔去一根根鱼刺。又能吃到明姐烧的菜，饥饿的航天狼吞虎咽，明媚见他吃得这幺香，坐在床边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自己虽然又累又饿，却没什幺胃口，用汤泡饭随便对付了两碗便收起了东西。明媚非常希望航天能跟她说说话，航天的沉默已经让她有点受不了了，她沮丧又无奈地看着吃饱了的航天拿起了一本杂志，丝毫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下午还要赶回去把晒了一阳台的衣物收进来，累了一上午，我先休息一下，哪有时间跟他说话？明媚自己安慰自己，她趴在病床边，不一会儿，还真睡着了。 下午，明媚整理完洗晒干净的衣物，满意地看着她心爱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现在，我可以一门心思照顾航天了，他会跟我说话的。她想。
吃晚饭的时候，航天发现他掉进了自己的陷井，坚持了近两天的沉默，变成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尴尬！
当病房周围渐渐静下来后，明媚起身关上门，她走到航天的面前，默默地站着，等他跟自己说话，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航天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上的石膏，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幺了，心里很着急。明媚站了一会儿，又缓缓坐下，她抓住航天的手，红着脸低下头，鼓足了勇气轻声说：“航天，我愿意嫁给你。”航天紧闭双眼向后一靠，努力克制住巨大的兴奋和想要狂叫的冲动，不让它们跑出来乱蹿。明媚见他没有动静，悄悄抬起头，航天的样子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根本就不想再要我了！是我自作多情！她的坚强和自信丧失殆尽，所有的委屈、劳累、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她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航天心想，这次可玩过头了！不过没关系。他俯下身，伸出右臂箍住明媚的肩，用力把她拖到自己怀中。明媚还没有回过神来，航天已经把他滚烫的唇压在她的唇上，她全身一紧，航天灼热急促的呼吸，强劲有力的拥抱，急于索取的双唇，一下子淹没了她，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在燃烧着她，她用自己的舌尖轻轻碰了碰航天的舌尖，航天用臂弯猛地夹紧她的头，她也不知不觉地伸手勾住了航天的脖子，忘了周围的一切。他们彼此感受，彼此陶醉，彼此折磨，彼此燃烧„„明媚把自己放松成一条不要航向的船，在航天爱的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她不想知道自己到了哪儿，会到哪儿，某一瞬间，似乎有一种意识叫她停下来，但很快就被航天的爱情击得粉碎！就这样，不要停下，永远不要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航天轻轻放开了明媚，明媚睁开双眼，航天激情燃烧的双眸那幺近地停在她的眼前，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是如此的明亮，仿佛可以点亮黑夜，不过此刻她首先点燃的是航天的声音，两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宝贝，你的爱情终于醒啦？”明媚羞红了脸，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幸福地感受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叩击她发烫的脸。 航天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子，为明媚空出更多的位置。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说：“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有多恨你？”“知道，你都两天没跟我说话，也报复够了。”“我要是跟你说话，你还会向我求婚？”明媚呼地一下坐起来，分辩道：“我没有向你求婚，我是答应你的求婚！”航天一脸的无赖，“我什幺时候向你求过婚了？”“你„„”明媚举起手打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里重重地咬了一口，明媚一动不动，当两人再次举目对视时，脸上都挂满了泪花„„ 14
航天恢复得很快，明媚回来才三天，他就非要出院回家养着。明媚只好依了他。
航天一进家门，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对明媚说：“谢谢你，如果家里没有你，我宁愿在医院住着。”明媚嫣然一笑。
“明姐，家里有没有链子啊？”航天刚一坐下就问，脸上很认真的样子。 “你要链子干什幺？”明媚奇怪地问。
“把你锁起来，免得你又跑了。”航天的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我看要锁的人是你！”明媚笑着说，很快她便收起了笑容，“航天，我不会走的，除非你离开我。”
“明姐，你扶我起来，到我房里去，我让你看一样东西。”明媚扶着他到他房里，航天用钥匙打开一个锁得紧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书本大小的盒子，递给她。明媚疑惑地接过来，小心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愣住了：六十元钱和一绺头发！正是当年航天大学毕业时从她手中拿走的，当时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你不需要链子，明姐，我已经把自己卖给你了，这就是当年你付
的价钱，你忘了吗？”明媚沉默良久，合上盒子，递给航天，“航天，我说不离开，就是不离开了。这不是你的价钱，是我的。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说谁离开谁的话了，永远不说。”
当天晚上，丁志、胡子、燕子他们一群人来看航天。一坐下来，大家就都把枪口对准明媚，七嘴八舌地说她不该一言不发就离开，害死大家。航天忍不住了：“哎哎哎，够了吧？我都没说什幺了，你们就不用在这儿为我抱不平了！今后谁都不许提这事儿，因为，她已经答应嫁给我啦！”大家一齐望向明媚，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她害羞地笑了。“明姐脸红了！恭喜你呀，明姐！”“什幺时候吃你们的喜糖？”“瞧航天乐的那傻样儿！”明媚惊喜地发现，根本没人因为她是航天的继母而觉得不妥。 “皇上啊，你老人家现在是守得云开见明媚了，苦的是我们哪！你走了之后，我们处的业绩是节节下滑，那姓张的当主管哪比得上你呀？现在跟我们每个人都闹僵了，老板昨天还把我们叫去发脾气呢！唉，苦哇！”丁志的一番感叹，让刚才还说说笑笑的一群人都静了下来。 从不知什幺叫烦恼的燕子也叹气说：“我们几个人都不想 干了，就是一时找不到好工作。”
航天眼中充满歉意，明媚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些人走后，航天和明媚的情绪也十分低落，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各自睡去。
“航天！航天！”航天猛地惊醒，他迅速起身开了灯，他觉得自己刚才听见明媚在叫他。急促的开门声和脚步声，证实了他的感觉，他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明媚穿着睡衣、赤着脚站在门口。航天吃了一惊，“明姐，你怎幺了？”明媚大步跨到他床边，抓住他的手跪倒在地上，她双手冰冷，脸色发白，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航天一把拉起她，“发生什幺事了，明姐？”明媚摇摇头。“做恶梦了？”她点点头。“你先去把门关上，坐到我身边。”明媚关上门，爬上床，靠在航天怀里，航天用被子紧紧包住她，亲了亲她的脸，温柔地问：“你梦见什幺了？”“一辆车，撞倒了你爸爸，我跑过去一看，倒在血泊中的却是你。不知谁把我拉上那辆车，开走了，我怎幺喊车也不停。”航天不停地拍她，“只是梦而已，没事啦，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明媚哭着说：“你哪儿是好好的？手也断了，脚也断了，工作也没了，都是我害的！航海回来还不知会怎幺样呢！”“你还担心他，他一向就是你的死党，他什幺时候跟你生过气呀？”航天停了停，看着她又说：“明姐，我们结婚吧。”“可你的腿和手都还没好。”“没关系，再过几天就没有大碍了，离春节还有十来天，我们春节结婚，好不好？”明媚点点头，航天用力抱紧她，“你没有正式嫁给我，我心里总是不安的，结婚后，我也该去找工作了。”说到工作，航天叹了一口气，“这房子春节后就要还给公司，我们恐怕要搬家了。”“航天，你可以再回原来的公司上班啊！说不定你们老板会继续用你的。”“你不知道，我们夏总对我有多好，可我却给公司造成许多损失，我哪有脸再去找他？不过，你放心，明姐，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一定能做出成绩来，
你记不记得，大学毕业时，我跟你说，给我两年的时间，结果两年后我就带你来了这儿。那时候我还真正是白手起家，现在我有你，有航海，有朋友，还有经验，一定会做得更好的！相信我！”明媚骄傲地点点头。
第二天吃完早餐，明媚说她要出去买些东西，匆匆地出门去了。她决定为航天做点什幺。她来到航天以前上班的地方，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航天工作的公司，在公司门前，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毅然跨进了大门„„
“明姐，你怎幺来啦？”鸽子远远跑过来，明媚看到她很高兴，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了。
“我想找你们老板。”“为了航天的事吧？”“是的，不过航天并不知道，你们别告诉他，我怕他生气。你带我去找你们老板吧。“
鸽子带着明媚来到老板的办公室，她进去说了一声，出来对明媚说：“明姐，老板让你进去，加油！明姐，祝你好运！”明媚感激地对她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夏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温和中透着严厉。他招呼明媚坐下后开口问道：“你就是明媚小姐？航天的„„对不起，我该怎幺说？”明媚大方地说：“以前是继母，现在是未婚妻。”夏总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点点头，“你很勇敢，明小姐，你找我有事儿吗？” 明媚定了定心，我一定要说服他！
“夏总，我来是想请您再给航天一次机会。让他回到公司，从头做起。” “是航天的意思吗？”
“不是，航天说您对他那幺好，而他却辜负了您，他说没脸再来找您。可我希望他能重新回这儿来上班。” “说说你的理由。” “我有三个理由，第一，这儿是航天起步的地方，他是怎样一步步做起来的，您应该看得比我清楚，他是个人才。我希望他在自己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第二，航天生活中唯一能影响他的人就是我，而现在这个影响不存在了，我已经想通了，决定回到他身边，我们春节结婚。让航天情绪不稳的因素消除了，他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第三，航天非常牵挂这里，说起公司就叹气。航天当初在两年之内做出那幺好的成绩，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而现在有我的爱情支持他，他一定可以爆发出更大的能量，做出更了不起的成绩。我希望您能给他机会，让他回报您对他的厚爱，弥补他给公司造成的损失。” “明小姐，你凭什幺认为我会答应你呢？重新启用一个被我炒了的年轻人。”夏总想了一会儿，微笑着向后一靠。
“您曾经重用过大学刚毕业的航天，说明您了解他；航天离开了公司会这幺难过，说明这儿吸引他；航天一向是骄傲的，有眼光的，他如此敬重您，说明您是个有着领导艺术和个人魅力的人。所以我来找您，我不敢肯定您一定会答应，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夏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哈哈大笑，“我总算理解了航天，他为什幺会为你如此疯狂！明小姐，我们成交了。”明媚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您同意
航天回来上班了？我马上回去告诉他，他会开心死的。夏总，谢谢您！我向您保证，您会发现自己今天的决定是多幺正确！” “等一等，明小姐，你说你们春节结婚？那这样吧，反正他的伤也没完全好，春节前是不能来上班了，你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我把这件事在你们的婚礼上作为礼物送给他。你看怎幺样？” “太好了，谢谢夏总，谢谢！”明媚对他鞠了一躬，像燕子一样飞了出去。 明媚回到家里，心中藏着快乐的秘密让她一整天都哼着小曲，脸上挂着心灵装不下漫出来的笑。看得航天莫名其妙。
这天中午，明媚正在切菜，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别闹了，航天，小心弄伤你的手，松开„„哦！航海！你什幺时候回来的？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明媚看着航海在西藏晒得又黑又瘦的脸，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航海把明媚一直抱到客厅里，航天闻声也从房里出来了，“哥，一回来就听说你的事，好了吧？”航天做出没事的样子，“我说你就是用苦肉计，也要掌握好火候啊！明姐回来了，还是你这招高哇！”“臭小子！”航天笑着打了他一拳，然后坐到他对面，“航海，有件事得告诉你，我和明姐打算春节结婚。”航海愣住了，笑容在脸上凝固，他看看明媚又看看航天，两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看航海的反应，明媚更是两手不安地在沙发上搓着。航海认真地说：“我只问一个问题，明姐，你是自愿的，没有受到我哥任何强迫的吧？”“没有，没有，航天完全没有为难我，我是自愿的。”明媚连忙声明。“那好，祝贺你们！”航海同时向他们俩伸出了手。 航天与明媚结婚那天，收到了两件最珍贵的礼物，一件是夏总当场宣布重新聘用航天，让他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引得往日同事一片欢呼；另一件礼物由航海带来，是老校长的一份电报，明媚不安地打开，上面这样写道：我曾经为媚媚期待过多种幸福的归宿，而今天这意外的结果超过我所有的期待！祝福你们！ 婚后没几天，航天出去办事回来。他刚刚打开门就听见明媚和航海又在争吵，声音大得连他开门进来都没有听到。
“航海，我就是不许你走这步棋。你总是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棋。”
“你又耍赖！走跳棋损人就一定利己，哪有你这样的，自己搭了桥就不许别人破坏，那还有什幺对抗性？”
“你也可以自己搭啊！老是故意破坏我的桥！” “怪不得你水平一直没有提高，啧啧啧！” “谁说的，我跟航天下就总是赢，他下棋可不像你那幺损。”
“得了吧，他那是让你！你看他跟我下棋时是多幺的心狠手辣！也不想想，他总赢我，我呢总是赢你，你倒还总能赢他，有这幺奇怪的事吗？” “怎幺没有？这叫相生相克。这幺多年来我一直都赢他，难道都是他让的？” “我哥暗恋你多少年了，你不知道啊？我就想不通，我哥这幺聪明的人，怎幺会爱上你这幺笨的女人呢？不可思议！” “你胡说，等航天回来我就问他！” 航天强忍着笑走过去，“谁要问我什幺呢？”
“航天，你回来了正好，航海说这幺多年下跳棋你一直都是让我的，不可能的，是吧？”
航天努力收起脸上的笑意，可眼中的笑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他低头看着明媚的眼睛，故作严肃地问：“你说呢？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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