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精读」2014年江西卷：《抻面》

「小说精读」2014年江西卷：《抻面》

编者寄语

王朔说：我极其仰慕阿城，若是必须追星，那我就追阿城。这话说到了我心里。喜欢阿城的小说，喜欢了很多年，你能从众多文字中一眼认出这是阿城——茫茫人海如遇故人应该就是这样吧？仿佛一幅简淡的写意，寥寥几笔，萧条清寂。你众里相寻，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之处，安安静静，孕着禅意。即便红尘市井，也是茅舍疏篱，灯火可亲，是郁达夫笔下微雨寒村茅屋窗上晕染的一抹红黄。这便是阿城的味道吧，它最古典、最中国，心里若有，你便懂得！阿城的《抻面》送给大家，你品，你细细地品，希望你也是相知的人！

文 本 研 读

（注：>>>处为文章精析）

抻①面

>>>动词做题目，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日常生活场景，但它仅仅是一个动作，还是别有意味？

作者：阿城

铁良是满族人。问他祖上是哪个旗的，他说不知道，管它哪个旗的，还不都是干活儿吃饭。

>>>要是浅薄的人，正好借此机会吹嘘一番，可铁良不，恰说明他的低调、务实、不炫耀。此段主人公初亮相，一个平平常常的开头，平常得就像主人公其人。

铁良在北京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名气是抻得一手好面。面是随时有客要吃就得煮的，因此，铁良专在一家做。

>>>“专在一家做”，看似无意为之，实际上表现出主人公的踏实、本分、实诚。

铁良原来有几股钱在店里，后来店叫政府公私合营了，铁良有些不太愿意，在公家人面前说了几句。公家人也是以前常来店里吃铁良抻的面的主儿，劝了铁良几句。几年以后，铁良知道害怕了，心理感激着那个公家人。

>>>宕开一笔，此处所写似乎和“抻面”无关，但果真无关吗？且莫急着下结论，咱慢慢再往下看。

抻面最讲究的是和面。和面先和个大概齐，之后放在案子上苫块湿布“省”着。后来运动多了，铁良说，这反省就是咱们的省面。省好了面，愿意怎么揉掐捏拉，随您便。

>>>阅读至此，您是不是恍然大悟呢？原来面需“省”，人也需“省”。只有“省”过，才能柔韧，刚者易折，柔者长存。“抻面”不仅仅是抻面，还是“抻”人啊！

省好了的面，内里没有疙瘩。面粉一掺了水，放不多时就会发酸，所以要下碱。下了碱的面，就可以抻了。有人用舌头试碱放多了还是少了，舔舔，有一股苦甜香，就是合适了。铁良试碱不用舌头，一半儿的原因是抻面是个露脸的活儿，是公开的，客人看着，当面的。铁良用鼻子，闻闻，碱多了，就再放放，“省”碱。

>>>一个试碱的小细节，看得出铁良是个注重细节、追求极致的有匠心的人。

跑堂的得了客人要的数儿，拉长声儿喊给铁良。客人出到街上，靠在铺面窗口儿看铁良抻面，好像是买了一张看戏的站票。

>>>比喻极其精当：好戏马上开场，高潮即将来临。

铁良不含糊，当当一手揪出一拳头面，啪，和在一起，搓成粗条儿，掐着两头儿，上下一悠，就一个人长了。人伸开胳膊的长度等于这个人的身高。铁良两手往当中一合，就是两股，再抻再合，就是四股，再抻再合，八股，十六股，三十二股，六十四股，一百二十八股。之后掐去两头，朝脑后一甩，好像是大闺女的辫子飞落到灶上的锅里，客人就笑了，转身回去店里座位上。

>>>此段是典型的阿城式的白描，几个动词，寥寥而能传神，将铁良抻面技艺之高超展露无遗。果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戏，磬儿钹儿铙儿齐鸣，角儿上场，唱念做打，举手投足，有板有眼，有腔有调，不愧大家也！

锅边儿的伙计用双长筷子搅两下，大笊篱捞出盛到海碗里，海碗里有牛骨高汤，入好面，撒几片芫荽，葱丝儿，带红根儿的嫩菠菜，满天星辣椒油花儿，红，绿，白，啪哒，放在了客人面前。客人挑起一箸子面，撑开嘴吃，热气蒸得额头有点儿亮。铁良呢，和街上的熟人聊了有一会儿了。

>>>此段仍有上段的流风余韵。数字、色彩描写，运用繁笔，正侧结合，不厌其详。不过一碗面，在阿城笔下，却能热气腾腾、色彩富艳，让人垂下三尺之涎！

50年代初，镇压反革命，押去刑场的时候还许犯人点路边的馆子，吃最后一口人间食。有个老头子被押在车上，路过铁良的店，说是去阴间的路上得吃口抻面。于是押进去，老头子张口要龙须面，铁良也不说话，开始抻。

>>>有求必应，毫不推诿，是对即将赴死的人的尊重，是对生命的敬畏。

铁良几下就抻好了，亲自放面下锅，瞬时捞起，入在汤里双手捧了碗放在老头儿面前。围观的人都伸头去看，说不出话来。老头儿挑起面迎光看看，手上的铐哗啦啦响，吃了一口，说，是这个意思，就招呼上路了。

>>>对老头的动作描写、语言描写，淡而又淡，既是侧面烘托铁良的技艺高超，又处处渗透着老北京人的讲究，做事讲究，做人更讲究。

铁良后来跟人说，这就是当初借钱给我学手艺的恩人，他就是要我抻头发丝儿面，我也得抻出来。

>>>原来如此。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开头忽然而起，结尾戛然而止，似乎随心所欲，随性所至，偏偏就是这份鲜活生动最得人心——这就是阿城。

［注］①抻（chēn）：拉长。指用手把面团拉成面条。

《选自阿城选集》

知 识 建 构

//侧面描写//

侧面描写是指在文学创作中，作者通过对周围人物或环境的描绘来表现所要描写的对象，以使其鲜明突出，即间接地对描写对象进行刻画描绘。通常情况下，文学作品中对人物形象的刻画多采用正面描写的手法，即直接通过对人物的肖像、语言、动作、神态、心理等方面的描写，去表现人物的性格、品行和技能。但恰当地借助一些侧面描写，常常可以起到正面描写无法替代或者很难达到的艺术效果。

《抻面》中写客人看铁良抻面，心满意足地笑了，客人吃面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大汗，还有即将走上刑场的老头“挑起面迎光看看，手上的铐哗啦啦响，吃了一口，说，是这个意思”——这些都是侧面描写，他人的肯定胜过自夸百遍，收到了以一当十的表达效果。

试 题 解 析

1

概括文中铁良这一人物形象的特点。（6分）

参考答案：

抻面手艺高超；本分敬业；知恩报恩；有生存智慧。（答对其中三点即可）。

解析：

概括人物形象要结合人物的身份、地位、言行、性格等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严谨分析，准确评价，条理表达。

2

文章哪些地方运用了间接描写（侧面烘托）的方法表现铁良的抻面手艺？请简要分析。

参考答案：

（1）“客人出到街上，靠在铺面窗口看铁良抻面，好像是买了一张看戏的票。”

（2）“客人就笑了，转身回到店里的座位上。”

（3）“客人挑起一筷子面，撑开嘴吃，热气蒸得额头有点儿亮。”运用比喻、心理描写、行动描写等手法，写出客人不同阶段的反应，衬托铁良抻面手艺的高超。

（4）“老头儿挑起面迎光看了看，手上的铐‘哗啦啦’响，吃了一口，说：‘是这个意思。’”

运用行动描写、语言描写等手法，表现出“老头儿”对铁良抻面手艺的肯定，衬托铁良抻面手艺高超。

解析：

本题考查人物描写中的间接描写（侧面烘托）。侧面烘托就是通过他人的反应或评价来表现人物形象和性格。本文中的侧面描写表现为客人、老头观看、品尝铁良抻面时的反应。

3

理解下面这句话在文中的含意。（6分）

后来运动多了，铁良说，这“反省”就是咱们的醒面；醒好了面，愿意怎么揉掐捏拉，随您便！

参考答案：

(1）揭示了铁良体悟到的抻面之道。（2）表露了铁良对那个“运动多了”的特殊年代对人的随意“揉捏”的无奈与不满。（3）表达了作者对那个特殊年代的反思与批判。

解析：

理解文中重要语句的含义，须联系上下文，具有语境意识，重点揣摩“反省”“运动”“揉掐捏拉”的含义以及作者在其中寄予的情感态度。

反 馈 检 测

1.小说以“抻面”为题，有何寓意？请简要分析。

2.本篇小说的语言具有什么特点？

1.【答案】（1）“抻面”指生活中抻面这件事，铁良以抻面为业。（2）也暗指人在特殊年代遭受的折磨以及被逼出来的生存智慧。

【解析】解答含义之类的题目，一般要从表层含义和深层含义（双关义、象征义）两个角度入手。

2.【答案】（1）平和冲淡。小说从头到尾都是以闲闲淡淡的笔调叙述铁良其人其事，没有波澜起伏，没有兴奋激动。（2）繁简适当。小说多处语言简省，惜墨如金。偶尔一段繁笔，用墨如泼，如铁良抻面，客人吃面。（3）白描、生动活泼的动词。如写铁良抻面时，运用一连串动词如“揪”“搓”“掐”“悠”等，简洁干脆，逼真传神。

【解析】无论小说还是散文，回答语言特点的题时都可以从以下角度考虑：语言风格、语体特点、遣词造句、艺术手法等。

相 关 链 接

看戏

叶君健

时间是晚上八点。太阳虽然早已经下落，但暑气并没有收敛。没有风，公园里那些屹立着的古树是静静的。树叶子也是静静的。露天的劳动剧场也是静静的。

但剧场里并不是没有人。相反地，人挤得非常满。每个角落里都是人，连过道的石阶上都坐着人：工人、店员、手艺人、干部、学生，甚至还有近郊来的农民。从前面一排向后面一望，这简直像一个人海。他们所发散出来的热力和空中的暑气凝结在一起，罩在这个人海上面像一层烟雾。烟雾不散，海在屏住呼吸。

舞台上的幕布分开了，音乐奏起来了，演员们踩着音乐的拍子，以庄重而有节奏的步法走到脚灯前面来了。灯光射在他们五颜六色的丝绣和头饰上，激起一片金碧辉煌的彩霞。这个迷蒙的海上顿时出现了一座蜃楼。那里面有歌，也有舞；有悲欢，也有离合；有忠诚，也有奸谗；有决心，也有疑惧；有大公的牺牲精神，也有自私的个人打算。但主导这一切的却是一片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热情。这种热情集中地、具体地在穆桂英身上表现了出来。

当这个女主角以轻盈而矫健的步子走出场来的时候，这个平静的海面陡然膨胀起来了，它上面卷起了一阵暴风雨，观众像触了电似的对这位女英雄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她开始唱了。她圆润的歌喉在夜空中颤动，听起来似乎辽远而又逼近，似乎柔和而又铿锵。歌词像珠子似的从她的一笑一颦中，从她的优雅的“水袖”中，从她的婀娜的身段中，一粒一粒地滚下来，滴在地上，溅到空中，落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引起一片深远的回音。这回音听不见，但是它却淹没了刚才涌起的那一股狂暴的掌声。

观众像着了魔一样，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看得入了神。他们的思想感情和舞台上女主角的思想感情交融在一起。随着剧情的发展，女主角的歌舞渐渐进入高潮。观众的情感也渐渐进入高潮。潮在涨。没有谁能控制住它。这个一度平静下来的人海又忽然膨胀起来。戏就在这时候要到达顶点。我们的女主角也就在这时候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观众想要把这朵鲜花捧在手里，不让它消逝。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起来，真像潮水一样，涌到我们这位艺术家的面前。观众和他打成一片。舞台已经失去了界限，整个的剧场就是一个庞大的

舞台。